早高峰的地铁一号线像条吞吐人潮的钢铁巨龙,刷卡闸机的“滴”声此起彼伏。
林晓芸攥着豆浆杯往车厢挤时,头顶突然响起熟悉的乡音——
“这是我欠秦总的,不是她欠我的。”
她抬头,原本滚动着护肤品广告的电子屏骤然变黑,再亮起时,老周头布满皱纹的脸占满整个屏幕。
老人举着泛黄的欠条,指节因用力泛白:“十年前我运海鲜翻了船,秦总替我垫了二十万运费,说‘人比钱金贵’。”
豆浆杯在林晓芸掌心洇出温热的湿痕。
她身后穿西装的男人撞了她一下,却也跟着抬头,手机“咔嚓”一声亮起:“老婆你看,这不是前几天说秦晚逼走老周头的小吴吗?”
屏幕切到小吴红着眼眶的脸,和三天前被剪辑成“控诉”的画面判若两人:“那天他们拿我妈住院费威胁......秦女士知道后连夜找了护工,她说‘错的不是你,是逼你说谎的人’。”
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推轮椅的老太太抹着眼泪拽住孙子:“囡囡,把这视频拍给你爸看,他总说现在的有钱人没良心。”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手机踮脚拍屏,发梢扫过林晓芸的肩:“妈,我转发班级群了,之前他们都信营销号骂秦晚!”
地铁报站声响起时,“红月亮守护者”的话题已经在热搜上窜到第三。
林氏集团顶楼办公室,林逸的钢笔尖在文件上顿住。
手机屏幕亮着林月的来电,他接起时,窗外的晨光正漫过他眼下的青黑——凌晨三点他才从秦晚公寓离开,眼下还沾着点没擦净的咖啡渍。
“张磊删了那篇黑稿,”林月的声音带着笑,“还发了个道歉声明。”
“他妻子看了照片墙后劝的?”林逸转动钢笔,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里面夹着老周头餐厅的灯牌照片——昨晚秦晚说要给这些被姜家打压的小商户做面照片墙,他连夜让人在地铁站搭了。
“比你想的更彻底,”林月的键盘声从听筒里传出来,“他刚发了篇新文章,标题是《霍明川才是真正的商业屠夫》。”她压低声音,“我让人查了,张磊老婆昨天在老周头餐厅吃饭,看见墙上贴满秦晚帮商户打官司、垫货款的旧报纸,当场把张磊骂了半小时。”
林逸手指抵着下巴,嘴角慢慢翘起来。
他想起昨晚秦晚点开老周头采访时,眼尾那点极淡的红——她藏在干练套装下的,原来是十年里替人扛下的二十万、一百万、一千万。
“做得好。”他说,“让公关部盯着热搜,别让霍家买的水军压下去。”
挂断电话时,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
是前台:“秦女士在楼下,说有东西要给您看。”
十八楼会议室的投影屏亮着冷白光。
秦晚穿着米色西装裙站在幕布前,指尖点着暂停键。
画面里,小吴的“控诉”视频和真实采访并列,像两记耳光打在空气里。
“有人用眼泪编故事,有人用十年等真相。”她声音不高,却像根细针戳进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会议桌两侧,陈姨攥着老花镜的手在抖——她是秦晚刚进姜家时带她的管家,最清楚这些年秦晚往厨房塞过多少商户的欠条;阿美咬着嘴唇,这个跟着秦晚做了五年助理的姑娘,突然想起每次秦晚说“去老城区转转”时,总会往包里塞现金;林逸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秦晚发间那枚珍珠发夹上——昨晚剪辑视频时,这枚发夹滑下来过,他替她别回去,触到她后颈凉丝丝的皮肤。
“我能把那段视频寄给商务部吗?”
角落里突然响起怯生生的声音。
小吴缩在椅子里,手指绞着衣角。
三天前他被霍明川的人堵在医院走廊,被迫对着镜头说假话时,怎么也想不到会坐在这儿。
秦晚转身,眼睛亮得像星子:“当然可以。”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推过去,“里面有我当年在东南亚港口的贸易合同复印件,还有姜家截取我邮件的证据。
你连这些一起寄。“
小吴接过纸袋时,掌心被纸角硌得发疼。
他想起昨晚秦晚敲开他民宿的门,手里提着保温桶:“你妈说你爱喝莲藕汤。”雾气漫上眼镜片的刹那,他听见她说:“我不怪你,但我要你帮我把真话传出去。”
此刻他望着投影屏上自己哭着说真话的脸,突然觉得,那些被霍明川威胁时的恐惧,都跟着这视频一起,被冲进了下水道。
霍明川的私人会所里,水晶烟灰缸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废物!
一群废物!“他踹翻茶几,景德镇官窑的青瓷茶盏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助理缩在墙角,额角渗着汗——半小时前他刚汇报完热搜情况,现在霍明川的西装袖口还沾着茶盏的碎片。
“赵阳那边切断联系了?”霍明川揪起助理的衣领,“姜明宇也开始回避我们的代表?”
“赵总说...说他夫人最近总看秦晚的采访,”助理声音发颤,“姜二少那边...听说他女儿在地铁上看了视频,回家哭着说‘爸爸不许做坏人’。”
霍明川松开手,后退两步撞在真皮沙发上。
他盯着墙上那幅《猛虎下山图》,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秦晚刚进姜家时的模样——穿着素色旗袍站在姜老爷子身边,像朵被掐了茎的白梅。
谁能想到,这朵“白梅”在姜家二十年,竟把根扎进了整个A市的市井里?
“联系东南亚那边。”他摸出手机,指节捏得发白,“让他们准备接应。”屏幕亮起时,他看见姜若雪发来的消息:“林氏的新能源项目招标提前了?”
他没回,而是点开通讯录最下面的号码。
电话接通时,他扯了扯领带:“是我,准备启动‘沉月计划’。”
暮色漫进地铁站时,林逸和秦晚站在出口的照片墙前。
照片墙用麻绳串着,老周头的餐厅灯牌、小吴的民宿招牌、陈姨家的老绣品,每一张照片下都贴着手写的感谢词。
“张奶奶说要给你织条围巾,”秦晚翻着手机里的消息,“她说你那天帮她抬轮椅,手冻得通红。”
“那得让她织厚点,”林逸望着围在照片墙前的人群,有个穿校服的男孩正踮脚贴便利贴,“我怕冷。”
远处,大V“商业观察者”举着手机来回拍摄。
他昨天还在微博骂秦晚“资本刽子”,此刻却红着眼眶喃喃:“原来这才是真相。”
秦晚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回照片墙上。
暖黄的射灯下,老周头的欠条照片泛着温柔的光。
她想起十年前在东南亚港口,货轮起火时她扑进火场抢货单,海水漫过脚踝时,老周头举着救生圈冲过来喊:“秦总,人比货金贵!”
“红月亮回来了。”林逸突然说。
秦晚转头看他。
晚霞把他的轮廓染成暖金色,眼尾的红血丝还没消,可眼里的光比十年前的月亮还亮。
“这次,它不会再沉了。”她笑了,风掀起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林逸正想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他摸出手机,热搜词条“秦晚是商业屠夫”的推送跳出来,最上面的配图是张模糊的旧照——东南亚港口起火的夜晚,有个穿西装的女人正从火场跑出来。
他手指顿了顿,抬头看向秦晚。她还在望着照片墙,嘴角带着笑。
风里飘来附近奶茶店的甜香,混着地铁口的人潮声。
林逸把手机揣回口袋,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有些真相,该让它见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