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氏顶楼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淡青色天光。
林逸的皮鞋跟叩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在丈量十年前那夜父亲倒在暴雨里的距离。
他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腕间那道与秦晚婚戒划痕严丝合缝的伤疤,在冷白日光下泛着淡粉。
“林总,姜氏的合同。”助理将牛皮纸袋推过来时,封条还带着印刷厂的油墨味。
林逸的指节在文件上顿了顿。
昨夜货仓里秦晚颤抖的指尖、染血的诊断书、红月旗货轮劈开晨雾的汽笛,此刻都在他太阳穴里突突跳动。
他翻开第一页,红笔圈出的“运输费降价15%”刺得人眼疼,再往下扫,违约金条款的数字让他后槽牙发酸——三倍,足够让刚喘过气的林氏再陷绝境。
“他们急了。”秦晚的声音从长桌另一端传来。
她今日穿了件墨绿丝绒西装,领口别着枚山茶胸针,与婚戒纹路如出一辙。
说话时垂落的发丝扫过合同边缘,像在给陷阱盖最后层遮羞布,“降价是诱饵,违约金是锁。”
林逸抬头,正撞进她眼底的冷光。
那光让他想起昨夜货仓里,她捧着金属盒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原来十年前父亲用命换来的,不只是协议,还有这双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的诊断书,纸张边缘的血渍隔着布料蹭得皮肤发痒:“但为什么选东南亚矿石?”
“因为姜家的航运网被红月旗撕开了口。”秦晚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的掌心带着咖啡杯余温,却让他腕上的伤疤泛起灼热。
顺着她指尖方向,第7.2条“不可抗力”条款里,“合作方关联人意外”几个字被她用红笔圈成刺目的圈,“昨晚狗仔拍的照片,不是巧合。”
会议室的空气突然凝住。
林月抱着一摞法律文件推门进来时,高跟鞋声像敲在冰面上。
这位林氏最年轻的法务总监推了推金丝眼镜,发尾利落的短发给人一种“刀出鞘”的利落感:“姜家的‘关联人’定义模糊,但秦总作为林太太......”她将文件摊开在两人中间,“若在共同承运方一栏签字,他们的‘意外’条款反而会变成双刃剑。”
“叮——”林逸的手机在桌面震动,苏菲的微信弹出来:“热搜#林家夫妻共处#点击率暴跌!”他扫了眼屏幕,余光瞥见坐在长桌末端的姜若雪。
她今天穿了件珍珠白套装,耳坠是姜家祖传的翡翠,此刻正垂着头用指甲划手机屏幕,嘴角勾着冷笑。
“那傻子以为装熟睡就骗得过我?”姜若雪突然出声,声音甜得发腻。
她抬眼时眼尾上挑,像只发现猎物破绽的猫,“林少昨晚在秦晚房里待了整宿吧?
狗仔拍得可清楚了——“
“所以你让人买热搜,想坐实‘关联人情感纠纷’触发合同终止?”秦晚端起面前的姜茶,杯底与瓷碟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她吹开浮着的姜沫,热气模糊了眉眼,“但你漏算了件事。”
“什么?”姜若雪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掐出白痕。
秦晚将合同推到林逸面前。
晨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婚戒上,山茶花纹路在纸页上投下细碎光斑:“我以林太太身份签共同承运方。”她抿了口姜茶,舌尖被微辣的姜味激得发颤,“红月旗的船队,够不够做你们违约金的底气?”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姜若雪的翡翠耳坠晃了晃,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红月旗......”
“姜小姐。”林月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根据第7.2条补充协议,共同承运方的关联人包括配偶。
若贵方试图用’意外‘条款,林太太作为合同主体之一,反而能反诉贵方恶意诱导。“
姜若雪的脸白了又红。
她抓起手包时撞翻了咖啡杯,深褐色液体在文件上洇开,像块流脓的疮。“走着瞧。”她甩下这句话,高跟鞋声在门口顿了顿,终究还是摔门而去。
林逸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
他转脸看向秦晚,后者正低头用纸巾擦拭被咖啡弄脏的合同,发顶翘起的碎发在光里泛着金。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耳后薄如蝉翼的皮肤:“红月旗的运力......”
“够撑到姜家航运网彻底崩。”秦晚将擦干净的合同推回他面前,茶盏里的姜香混着油墨味漫上来,“十年前他们用我换航运权,现在该用航运权换我手里的筹码了。”
“叮——”
角落里的手机突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