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主大喜,立刻带着两人前往仓库查看。
戏班的仓库设立在紧邻香积寺的一面,正好远离了寺门和庙会的入口,远离了喧嚣的人群。
戏班的艺人们会在此处休憩,或者搬运演出的道具。
一行人推开仓库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种诡异的气氛。
除了戏班所用的乐器和刀剑外,还有一副狰狞的面具挂在墙壁上,正对着大门。
崔道恒走近一看,面具是一个恶鬼,露出青色的獠牙,眼珠凸出,仿佛想要把进来的每个人一口吞噬。
老班主解释道:“这是表演《兰陵王》时,主角戴的面具。”
兰陵王即是北齐皇子高长恭,传说其长相俊美,故而带兵打仗时,戴上恐怖的面具以震慑敌军。
《兰陵王入阵曲》便是根据他的事迹改编的歌舞,在大唐和《秦王入阵曲》一样受到百姓的喜爱,经久不衰。
崔道恒想要伸手触碰,被老班主阻止。
他神秘的说道:“此面具自从我们到了这香积寺,便怪异非常,每到三更时分,就发出恶鬼的低语,好几个伙计都被吓得一病不起。”
公子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老班主多虑了。”
老班主摇摇头,“原来我也和郎君一般,以为是伙计想要偷懒,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听到那声音。”
众人屏息凝神,听老班主说得煞有其事,面露疑惑,难道真的有恶鬼?
“前日三更,我不信邪,亲自在仓库睡到半夜,你们猜怎么着,我也听到了恶魔的说话声,当时就被吓得七荤八素的。”老班主越说越起劲。
“戏班的人都说是这香积寺镇压的恶鬼,如今附在这兰陵王面具之上,故而谁都不敢再动这面具。”
崔道恒问道:“那今晚演出的面具是......?”
老班主叹了一口气,“今晚的面具是临时赶制的,但这件事不解决,总弄得我们戏班人心惶惶。”
“刚才看见郎君剑技非凡,故而斗胆寻求帮助,还望见谅。”老班主抱拳向公子鞠了一躬。
公子身后的护卫上前说道:“主人,此地甚是怪异,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回宫吧。”
听到回宫二字,老班主先是一愣,然后张大嘴巴,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这位公子是?”
“我家主人是......”护卫刚要开口,就被崔道恒抢先道:“临淄王殿下!”
他叉手向公子行了个礼。
李隆基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微微一笑,“你早就知道本王的身份了?”
崔道恒低头回答道:“精通音律、剑术,聪明睿智,谈吐不凡,如此完美之人,全长安找不出第二个来。”
“哈哈哈。”李隆基大笑起来,“有趣,你崔道恒的名字,本王也早就猜到了,近日在长安屡破奇案的崔寺丞,本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次轮到崔道恒瞪大眼睛,想不到他一个小人物的名字竟然传到了李隆基耳朵里。
老班主已经吓得腿软,连忙跪下道:“殿下恕罪,原谅我老眼昏花,胡言乱语。”
说着,连磕三个响头。
李隆基连忙把老人家扶了起来,“老班主何须自责,本王倒要见识见识这恶鬼是何物?”
护卫还想说些什么,便被李隆基拍拍肩膀,说道:“毛仲,莫要再言,本王上元节后便要赴潞州上任,今日就为百姓除一恶鬼,岂非美事一桩?”
李隆基又转身对崔道恒和老班主说道:“这是我的贴身护卫王毛仲,为人耿直,只是担心本王的安危,但他身手不凡,定能擒住这恶鬼。”
见李隆基这样说了,王毛仲也无话可讲,他抱拳坚定地喊道:“诺!”
于是,三人便在仓库坐下,等待三更的到来。
夜已深,一轮皎月埋入黑云之中,使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前来上香和逛庙会的百姓也渐渐散去,只留下零星赶路的人。
在等待的这两个时辰,崔道恒和李隆基交谈甚欢。
他发现李隆基是个随和之人,不但没有临淄王的架子,还口若悬河,博古通今。
如果这世上有完美的人,他眼前的李隆基便是其一。
崔道恒不敢想象,他会是几十年后造成安史之乱导致大唐衰弱的罪魁祸首。
而王毛仲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和李隆基一见如故的崔道恒十分仇视,看不顺眼。
崔道恒也了解到王毛仲是高丽人,也就是史书上所载的高句丽,和后世的高丽别种。
高宗时,高句丽被唐所灭,后新罗趁着唐控制力减弱,占领高句丽领土。
高句丽人便四散逃亡,有留在家乡融入三韩文化的,有逃亡大唐和汉人杂居的。
王毛仲父亲王求娄本是一名藩将,担任游击将军,后犯罪,连累王毛仲被贬为奴。
后李隆基看他身手不凡,十分器重他,收为了贴身侍卫。
看来他对自己的主子有别样的情感,故对崔道恒怒目相视。
又过了一个时辰,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夜,寂静的可怕。
三更鼓敲过,时辰到了,众人蹲了下来,紧紧盯着墙上的面具,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一会儿,从面具中发出闷哼的声音,随后一阵阵低语传来,语速十分之快,好似恶鬼在呢喃。
三人心中一惊,面面相觑,看来老班主没有说谎,果然有恶鬼附在墙上的面具之中。
突然,王毛仲大吼一声,拔出佩剑,喊道:“管你是恶鬼还是妖怪,吃我一剑!”
一剑劈下,面具应声变成两半。
可令人惊讶的是,恶鬼的低吟还在继续,只是比刚才更加清晰。
这也把王毛仲吓了一跳,他想要继续向面具撒气。
被崔道恒叫住了,“慢着!”
王毛仲停下举到半空的手。
崔道恒侧耳倾听,慢慢靠近墙壁,这间仓库是以木头临时搭建而成。
他夺过王毛仲的剑往木头墙上砸去,木屑横飞,声音更加清楚。
王毛仲似乎有所感,愣在原地,“这个好像是?”
“没错!”崔道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时木头墙被砸穿,露出的是香积寺的墙面。
而在这墙面上有个小洞,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作者注:1、“王毛仲,本高丽人。玄宗在藩邸,与李宜德服勤左右,帝皆爱之。”——《明皇杂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