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发现屋中的卷宗已经不像数月前般凌乱的堆在中央,而是分成了三叠。
崔道恒自信的从一叠中抽出一卷来读道:“此为卷宗五百二十三,河东道云中郡上报商人被杀案。”
张力冷哼一声,“此案我看过,奸夫淫妇谋杀亲夫,又有何疑点?”
崔道恒嗤笑一声,把卷宗抛给张力,“既然如此,为何崔少卿不结案,而是让寺丞复核?”
张力一时语塞,“崔少卿向来谨慎,从不枉顾人命,有何奇怪?废话这么多,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张寺正,别急,我先跟各位同僚说下案件始末。”
崔道恒负手来回踱步起来,他胸有成竹的说道:“云中郡商人张潮和刘大发相约前去西域做生意,约定卯时在城门碰头,刘大发一早便提前在城门等候,可一直等到午时未见张潮其人。”
崔道恒顿了顿,端起一壶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于是,刘大发前往张潮家寻人,拍门叫唤其妻,‘三娘子,三娘子!‘,其妻大惊,慌忙应门,刘大发见其神色慌张,衣衫不整,又不见好友踪迹,心中疑虑,强行入室查看。”
“怎么着?”王义听的入迷,不禁焦急的询问道。
被同僚按下,大伙儿起哄道:“正说到关键处,别打岔,让崔郎君说下去。”
王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崔道恒继续踱步道:“果然,他发现张潮之妻三娘子正和隔壁王屠夫通奸,于是立马报官。”
“县衙把两人带回审讯,两人一开始否认,后来却承认合谋谋杀亲夫张潮,判决秋后问斩,让大理寺复审。”
张力听后,大笑道:“这案子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杀人案,有何疑点?”
崔道恒反驳道:“疑点就是张潮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作为嫌犯的三娘子和张屠夫口供混乱,一会儿说把张潮的尸体埋于深山,一会儿说藏于井中,后又翻供说抛尸河中。”
“可过了几月都没有尸体浮出水面。”
张力翻了个白眼,“凶徒满嘴胡话,再正常不过,不知崔寺丞有何高见?”
崔道恒冷笑一声,“三娘子和王屠夫在一开始的口供可是说张潮一早便离家,故而他俩大胆约会,被刘大发撞见。”
“可讯问了几日,却变成了两人合谋杀了张潮,张寺正不觉得有问题吗?”
张力冷哼一声,“或许,张潮忘记什么东西,临时折返,正撞见两人通奸,两人怒而杀人。”
崔道恒打断了他,“杀人后再继续通奸?两人心情不错啊。”
众人笑了起来,张力怒目圆瞪扫视众人,大家才安静了下来。
“既然崔寺丞已经洞悉真相,那便告诉我们,你通过卷宗短短几行字推理出了什么?”张力笃定崔道恒就是嘴硬,即使这案子真有问题,他怎么可能通过卷宗就能推出真相。
崔道恒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叩门便叫三娘子,定知其中无丈夫!所以凶手就是刘大发!”
“三娘子和王屠夫被屈打成招,故而不知藏尸地点,所以胡乱拖延时间,只为少受严刑之苦!”
所有人都沉默了,屋内鸦雀无声,就连细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叩门便叫三娘子,定知其中无丈夫!
短短一句话就破案了。
良久,众人炸开了锅。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
“刘大发寻找好友,叩门应该叫张潮的名字。”
“定是他杀了张潮,才知道张潮不在屋内,唯有三娘子。”
“妙啊!妙啊!”
包括王义在内的所有大理寺官吏都惊讶于崔道恒的推理能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能凭借卷宗破案。
张力的脸色很难看,他无法反驳。
如此简单的破绽,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一下丢了面子,让他也手足无措。
“哼,只是碰巧罢了,你有本事再破个案子。”张力的语气显然有些底气不足,但为了自己寺正的面子,只能死鸭子嘴硬。
崔道恒但觉好笑,他重新从卷宗中拿出一册抛给张力,“卷宗七百六十一,官金被盗案。”
“这件案子我知道,一箱官金不翼而飞,县尉监守自盗,只是还没找到被盗的官金,陛下震怒,要求大理寺复审,县尉秋后问斩。”
王义侃侃而谈,看来他平时也不是一直在摸鱼。
“那为何这件案子悬而不决?”崔道恒明知故问起来。
王义顺着他的话道:“因为县尉雷方为人正直,以清廉闻名,崔少卿不想冤枉如此好官,故审慎处理,况且官金未找到,也没法结案。”
崔道恒点了点头。
他对同僚们说道:“此为江南道洪州都督府上报之案。”
“洪州农民耕作时,挖到一箱官金,不敢私藏,上报官府,官府认定为隋末时,林士弘南楚政权所造官金,县尉雷方负责处理。”
崔道恒和方才一样来回踱步,这次谁也不敢打断他。
“次日一早,两个农夫就抬着一箱官金送交官府,雷方觉得县衙的库房不安全,便命人把官金转移到自家密室,连上了几把锁,准备过几日移交朝廷。”
“结果,几日后,等官金移交朝廷,打开箱子一看,箱中官金变成了石头,足足有三百斤。”
“陛下震怒,命人查问,经查当天打开箱子的时候,有多名农夫和官差皆目击箱中确有官金。”
“于是,就认定雷方监守自盗,刚开始他并不承认,后来却承认自己盗取官金,但对官金在何处,语焉不详。”
崔道恒特意在此处戛然而止,大家心里都明白,雷方被屈打成招。
“崔道恒,这件案子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胡说,到时陛下查问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张力恶狠狠的威胁道。
崔道恒笑道:“张寺正放心,我崔道恒说的话自然会负责,你洗耳恭听便是。”
张力咬牙切齿,但拿他也没有办法。
大家都知道他在大理寺二十年,以酷吏闻名,不知多少人被他屈打成招。
崔道恒此次特意拿这两个案例出来就是打他的脸!
【作者注:1、河东道云中郡:今山西大同。
2、江南道洪州都督府:今江西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