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旁的姜斌这时候开口问道:“大叔,那后来呢?”
陈平安听到这里,来不及阻止,不由得瞪了一眼姜斌。
姜斌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
“我那儿子乖巧的很,他从来不跟别人发生冲突,也很听我的话。
以前做饭的时候,家里的水都是他从祖厉河挑上来的。
你是知道的,他从来不下河玩水。
可是就在他11岁那年,那年的夏天。
他像往常一样,中午的时候挑着两个罐子出了门。
他出门的时候还跟我打招呼哩。
那天他就跟平常一样,没有一点点的分别。
他一边挑着两个罐子,一边拿着一根中午煮的包谷棒子,就那样的出了家门。
对了,那天他还穿着一双新鞋。
那是我托隔壁吴婶帮忙做的布鞋,他很喜欢。
要知道,咱们这穷苦人家的,大夏天的哪能穿鞋?
小孩子们只有冬天的时候,脚上才会套点东西。
夏天不都是光着脚板嘛。
我就是心疼自己的儿,想叫他也穿一双好鞋。
我看着他穿着新鞋的样子,心里也很是欢喜。
那天中午的太阳很大,晒的人晕晕乎乎的。
我早上出了车,中午的时候没有什么客人,所以便索性在家里睡起了觉。
可是当我下午醒来时,也没有看见我儿子的身影。
我还以为他是出去去玩了,也就没有在意,照样出车去了。
直到晚上,我这才发现不对劲。
我儿子,晚上的时候从来不会出门,可是那天直到很晚,他都没有回来。
街坊邻居们到处都找了,都没有他的身影。
直到有人在祖厉河边上,发现了我家挑水的扁担和两个罐子。
他们都说我儿子被水冲走了,我是不相信。
你是知道的,我儿子从来不会玩水。
他怎么可能被水冲走?”
姜斌听到这里的时候,那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大叔,一切还要向前看,想来孩子也不希望你伤心。”
他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男人。
“我是不相信,可是第二天,街坊们凑了五块钱,他们找到了打尸队。
下午的时候,就让我去认人。
虽然人…已经泡的发涨发白,可那是我的儿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了。
他全身的衣服,早就被河水冲的不知道去了哪里,可他双手却是死死的抓着那双新鞋……”
这中年男人说到这里,便顿时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话。
陈平安心里也是,极为同情这个男人。
话到这里,大家都明白,大孩子估计是鞋被河水冲走了,为了不丢失鞋子,这才下了河水,最后才出事情的。
中年男人这些话,实在是太过于刀人。
陈平安这会儿跟姜斌两个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姜斌的年纪小,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人间悲剧。他的双眼红红的,眼眶中已经湿润了。
而陈平安,毕竟是两世为人。
前世的时候,信息也更加发达,听过见过的悲剧,不知道有多少。
他明白,人啊,永远无法共情,别人的悲伤。
这会他只需要默默的当一个合格的听客就行,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显得很是苍白。
剩下的路程,三个人像是心照不宣似的,都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等到了地方以后,陈平安跟姜斌两个人从三轮上下来,两个人一手拎着一个蛇皮袋。
“大叔,这是车钱。”
姜斌说着,便将1块钱递了过去。
“多了,我给你找。”
姜斌说道:“不用了,大叔,这么远的路,我们两个小伙子也挺重的,1块钱我觉得刚好合适。”
蹬车的师傅什么都没说,直接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五毛钱,然后塞给姜斌。
“你们都是好人,可是我也不能平白的受你们的好。
说起来,我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咱们祖厉县乡党们的救济。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
蹬车师傅说完这话,便直接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姜斌有些茫然的看向陈平安,说道:“姐夫。”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不要浪费每一天。”
姜斌听到这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走吧,傻小子,赶紧去报道。”
说着两个人,便朝着眼前的大院走去。
“大叔,您抽烟,这是我们的介绍信,我们两个是新招的工人。”
车间驻地大院门口,有一个门房。
看守门房的是一个50岁左右的人,这人缺了一只胳膊,样子倒显得有些和蔼。
陈平安一边递上从姜斌那里薅来的纸烟,一边将两人的介绍信放在对方面前。
笑着打完招呼,他赶紧从兜里掏出火柴,帮对方点上了香烟。
对方先是吸了一口,这才用左手拿起两人的介绍信看了一眼。
看完之后,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嘴里嘟囔着说道:“这玩意儿我就看不懂,给我看,这不白瞎了。”
他说着朝俩人招招手。
“来,两个后生,你们俩先进来坐,我打电话来找人带你们过去。”
陈平安跟姜斌俩人到了门房里面,见地上放着两条长凳,便也是随便的坐了下来。
这位大叔拿起电话,等接通之后将情况说了一下,便放下了电话。
笑着对俩人说道:“你们俩先等会吧,我已经给咱们车间那边打了电话,一会就有人来接你们。”
陈平安赶紧笑着说道:“谢谢大叔,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对方听到他这话,也是笑着说道:“你们叫我王师傅就是了。
我以前也是咱们车间的线路工,经历了一次事故,丢了一只胳膊,所以咱们邢主任就安排我来看门房了。”
陈平安跟姜斌听到这话,不由得对视一眼,两人对接下来的工作也是不由得慎重了几分。
王师傅倒是看的很开,豁达的笑着说道:“别看我丢了一只胳膊,可这看门房的工作,可比线路工轻松的多,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王师傅跟俩人简单的聊了两句,便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起了俩人的来历。
“你们俩家里是干什么的?
在哪个路段?做什么工种?
说不定咱还认识呢。”
姜斌年纪小,听到这些话,还没有任何的反应。
而陈平安,毕竟这钱是当了很多年的牛马,听到这些话,脑海里已经有了很多的信息。
对于接下来的挑战,心里已经是有了一些了解。
想来像他们这种,直接从农村招工的工人,在这种以子弟为主的铁路系统内,怕是有些不招人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