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起来近些日子确实是康复了,最起码外表上看起来,他面色红润,脸上好像浮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此前医家确实是查出来说嬴政体内的丹药毒素积累过多,但是其实谁都知道,最影响嬴政身体的,其实是那山大的压力。
空前的帝国疆域,再加上每天堆的好比山多的奏章。
是个人都受不了,而他还要每日服用丹药。
这些天他确实是吊着一口气,那是因为扶苏继位了,这给了他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也让他从扶苏的身上看到新的希望。
如果是一个陌生人,踹了他的王朝,他会震怒。
但如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把他从皇帝位上踹下去,别人也许会感到伤心难过,但是嬴政不会,他会狂喜。
别看嬴政表面上很生气,可是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嬴政喜欢的是,那种面对困境绝不放弃、面对既定的命运敢于说不的人。
也许胡亥很跳脱,不安分,但是这才是野心家该有的样子。
而以往的扶苏,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一样。
嬴政看见都觉得生气。
这次扶苏脱胎换骨回来,嬴政焉能不乐……
只是,听到扶苏和蒙毅二人方才的谈话。那一瞬间,嬴政感觉自己心脏上方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还是砸了下来。
想到自己最近大半年的生活,再看看今天,兵败于长子之手,为其挟持,而天下破败不堪,根本不是那帮官吏们说的那样。
嬴政也是坐在了被挟持的马车上,才意识到,其实身边的臣子们,全部都在欺骗他。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嬴政内心自然是崩溃的。
左右的宦侍们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
嬴政一个人对着敞开的窗户,看风景美如画的咸阳宫。
一位细心的宫女忽然间看到嬴政忽然间自己捂着自己的胸口,可是嬴政很快背过身去,一个人走向了床榻。
他背对着众人侧卧,还刻意给自己拉上了被子。
宫女有些担心,“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否需要传唤医家啊?”
嬴政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回答说,“无妨——朕睡会儿。”
嬴政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当然,更疼的是他的头。
头疼得厉害,让他想让人拿把斧子把自己的脑子劈开。
这盛大的压力,到头来还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分封还是郡县……
嬴政想不通,自己这十年间,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身边再也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心爱的女人早就死去,忠厚的长子一去不返,就连那几个奸佞的亲信,现在也都命丧黄泉。
这天晚上,嬴政还是照常吃饭。
第二天的时候,他还和扶苏拌嘴了,说他这么做,对不起自己多年来的栽培。
扶苏不以为意,只是回答说,“现在,儿臣对得起君父的栽培了。”
嬴政哑口无言。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嬴政还吃了一大碗米饭。他换上了白色的丝袍,躺在夏凉席上,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阵阵凉风。
他感到这样的日子倒也舒服,尤其是躺在内殿,能够依稀看到前殿里扶苏和大臣们忙碌的影子。
嬴政从没设想过,自己的人生还能有这么一天。
只是晚上,医家来看嬴政的时候,搭在嬴政脉搏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了,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嬴政黑着脸。
这位医家,来自宫外,但是这医术非常高明。他第一天就诊断出嬴政体内有着太多的毒素,在想办法用汤药引出来嬴政体内的毒素,或者说是中和,让其不要再伤害嬴政的五脏六腑。
然而,有时候医术高明也救不了人。
医家不明就里,被请来治疗传说中的秦始皇,一开始自然兴高采烈。
但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走进了虎口。
他发现自己是被请进了咸阳宫,可是治疗秦始皇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皇帝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而公子负责处理一切事务呢。
但是,始皇帝陛下还是皇帝啊。
大家都叫他皇帝。
医家哪敢多想。
诊断出不对劲后,这医家顿时脸色苍白。
秦始皇的刚愎自用、刻薄寡恩的名声远扬在外不说,他最出名的事情,就是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死’字。
早年秦始皇修仙魔怔的时候,甚至放弃了‘朕’的称呼,自称为‘真人’。
这些事情早就传播在了宫外,对秦始皇的影响非常大。
这医家面对秦始皇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从前的秦始皇。
宫里的人,也都不明所以,还有很多人迄今为止,都被蒙在鼓里。以为秦始皇被赵高胡亥胁迫,经历了一桩天大的事情,受到了惊吓,现在正在修养。
至少,现在所有人都把扶苏代为主持政事,入主章台宫陪侍秦始皇,当作是一桩天经地义的孝事。
宫里到处都流布着扶苏的义举。
而宫外,虽然版本各一。但是有李斯相助,很快大家就统一口径了。
宫里宫外,都把扶苏当成了大英雄。
事实上,扶苏也确实是。他确实的领兵造反了,推翻了父亲的政权,结束他的错误,变相的拯救了大秦,利益了黎民百姓。
一开始以为这很难,当做了之后,发现一气呵成,有的是人帮助自己。
不过,秦始皇可就惨了。
他的手头,没有一丁点的权力,相当于被软禁在章台宫里慢慢养病,给扶苏做幌子。
然而,医家看到了表面风光的嬴政,再结合外面的传言,他对嬴政十分畏惧。
“陛下……您”
嬴政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不清楚。
早在返回咸阳的道路上,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之前听到扶苏和蒙毅说了那些,嬴政心上某根弦彻底断了。
看医家这副表情,嬴政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当然,嬴政也知道,这个医家还不知道内情呢,还把自己当真皇帝。
这个时候,嬴政还是想着,要自己吓唬吓唬他玩一玩。
“兹事体大,敢对外说一个字,朕要你的脑袋。”
周围的宫女们一个个也大都不知道内情,见此情形,一个个都吓得俯跪在地板上发抖。
医家更是吓得胡须都抖了起来。
医家医家耷拉着眼皮,哭丧着脸,好像自己要死了一样。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努力精研医术了,到头来居然有这么一遭。
我是真倒霉啊。
嬴政看到众人这般反应。
他又像个孩子一样会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