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吏智量不足,哪敢在马校尉面前自称妙计?”
“不过是也想起定远侯(班超)的故事罢了。”
麋威稍顿,沉声道:
“昔年定远侯在域外数次杀人立威,非止袭杀这一种手段!”
马良何等见识,闻弦知音:
“你意思是,我等可以效仿定远侯第二次出使西域,改袭杀为诱杀?”
“马校尉明见!”麋威道。
“我等可以先遣人去见曹使,请他单独来到这处驿馆商议人质之事。”
“于文则乃是曹魏假节钺的大将,那使者名轻而位卑,岂敢不来?”
两人当即恍然。
而机灵的费祎甚至先一步想到麋威此计的妙处。
抚掌道:
“妙哉!”
“若曹使被诱来,我等速杀之,孙氏便再难装腔作势。”
“若有诈,那横竖不过是遣人去递个话,事情尚可转圜。”
“说不定,还可借此一窥背后到底是谁在设局!”
说到这,费祎目光一振,主动请缨:
“祎无官无职,乃是从行宾客,不如就由我去诱敌吧!”
马良想了想,同意。
又对麋威道:
“既然你部有熟悉当地人情的,就由你暗中掩护费文伟,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两人当即领命。
……
此时的巴丘,规模虽然不如后来的巴陵郡治。
但先后被周瑜、鲁肃作为屯兵之所,几经扩建,城中房舍却是不少。
诸葛恪追随父亲来到此地,已经大致摸清门路。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用来收治伤兵的驿舍。
推开一处房门。
一个包裹了半边身的年轻将领,已在等他。
诸葛恪不敢怠慢,立即上前见礼。
然而对方只是摆了摆手,让他有事说事。
诸葛恪:“小子已经打点妥当。”
“只要刘玄德使者一亮刃,都尉麾下的亲卫就可上前拿人,抓他个现行!”
“到那时,对方理亏,那割地之事便可搪塞一二了!”
言罢,诸葛恪抬头瞥了一眼那负伤的将领。
可让他失望的是。
对方反应相当冷淡,不置可否。
诸葛恪急道:“孙都尉有何见教?可是小子此计‘黄雀在后’有什么疏漏?”
那负伤的将领,正是被关平打断了一臂的武卫都尉孙桓。
便见孙桓沉声道:
“不能说你的计策有疏漏。”
“只是盟约的根本,在于兵力,在于城池,在于军争上的胜负。”
“除此以外皆为小节,不足为道。”
好一个不足为道!
你一个败军之将怎么有脸跟我说这个?
然而孙桓仿佛没看出他不满,自顾自往下说:
“此番和谈,陆伯言与主上早有言语。”
“若他计策成功,则荆州战局仍不失为一场小胜。”
闻得陆逊的名头,诸葛恪再生气也不得不放低姿态。
毕竟他是吕蒙死前指定的军事继承者。(注)
闷声道:
“小子也从家翁那里听闻此事,陆将军直言此计行诡道,只有五成胜算。”
“又道这五成胜算的关键,在于尽可能蒙蔽刘玄德使者的耳目。”
“故而小子才设下此局。”
“不管能不能成功,都能让刘玄德使者分心!”
孙桓这才点了点头。
却又直言不讳道:
“令尊曾说你虽有急才,但性情粗疏,可用于急,却不能委以重。”
诸葛恪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忿声道:
“小子确实德行浅薄。但也确实在替都尉感到不值!”
“此计若成,功劳都是陆伯言的,与都尉你何干呢?”
“前番围攻关平不利,潘文珪尚可以知耻而后勇。”
“而都尉废了一臂,今后怕再难上沙场立功……真的甘心吗?”
孙桓呼吸一窒。
良久,吐出一口浊气,道:
“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诸葛恪情知对方已经被说动,连忙躬身。
孙桓:“其一,必须证据确凿,否则我担不起破坏盟约的罪名!”
见诸葛恪猛点头,又道:
“其二,你性情粗疏,但刘玄德的使者却谨慎细致,你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见对方又提起这一茬,诸葛恪不免腹诽。
这孙叔武怎么败了一阵后,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锐气?
若非自己无法调动兵马,父亲又总是不满意自己,真不想找这个败军之将帮忙!
便敷衍道:
“我知道,白眉马良,还有那个费文伟,我会派人盯紧他们的。”
“那个麋威也不能忽视!”
孙桓突然高声强调。
诸葛恪吓一跳。
蓦地想起小宴上的事,倒是真心实意地应道:
“我会安排人盯着他的!”
……
不多时,诸葛恪带着孙桓的亲卫,来到了曹操使者的藏身之处。
门外早有内应等候。
在获悉进去的只有费祎,诸葛恪面色不由一滞。
但想到费祎到底也算刘备的人,便连连叮嘱内应注意监听动静。
一旦听到有人亮刃,立即放声大喊。
不过就在此时,一个不速之客忽然来到他面前。
“麋……麋中郎怎么来了?”
赫然正是单刀独马而来的宣信中郎,麋威。
只见麋威轻巧翻身下马,扶刀昂首上前道:
“我饭后来了兴致,本欲夜登巴丘览胜。”
“不料却遭到来历不明之人尾随。”
“待我抓住那人盘问,方知是足下派来监视我的。”
“既如此,我干脆亲自来见足下,好让你看个明明白白。”
诸葛恪表情几乎绷不住。
什么夜间来了兴致根本是胡扯。
巴丘虽然白天景致是一绝。
但夜里乌漆墨黑的你看个屁?
怕不是猜到了自己有所谋,特意来对质。
这一刻,他想起了先前小宴上惜败此人,恨不得当场将其擒杀。
然而孙桓的警告尤在耳旁。
而自己身旁还全都是他的兵。
终究只能忍耐。
好在,就在他尴尬之际,驿馆的内应终于传出信号。
“吾计成矣!”
诸葛恪得意地大笑一声,不再理会麋威,带人匆匆杀奔入内。
啪!
诸葛恪一脚踹开房门,正欲发表一番义正词严的谴责。
哪知定睛一看。
费祎正拿着笔刀,在木牍上涂改什么字。
而曹操的使者端坐一旁,显然在等待。
这跟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太和谐了!
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但此情此景,他已骑虎难下。
只好硬着头皮质问道:
“不请自来,是为贼乎?”
费祎施施然道:
“我握笔刀,你执屠刀。”
“我安坐此间,你破门而入。”
“谁是客谁是贼,不是一目了然吗?”
诸葛恪面色一僵,转向曹操使者:
“你为何不经我主同意,私下会见刘玄德的使者?这是为客之道吗?”
曹操使者明显被这阵仗惊吓,惶然不敢吱声。
费祎见状立即上前对诸葛恪呛声道:
“于文则,北方上将也。”
“你主既然受了曹孟德所赐的节杖与官位,便算跟他同朝为官。”
“如今我们在谈论如何妥善安置于文则,你们之间哪有什么主客之分?”
“莫非你主并非真心归附曹氏?”
“还是说,你打算刺杀其使者,然后栽赃我等头上啊?
闻得此言,魏使惊慌之余,面上闪过一丝怒色!
……
注:历史上吕蒙的军事继承者有两个,一个陆逊,一个朱然。其中朱然坐镇江陵。但本故事孙权未得江陵,所以朱然未能上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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