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不止澹口。
附近几个连通澧水的水口。
什么沙口、澧口、澧江口,沦水入口……通通都有类似的问题。
毕竟大雨不分东南西北而下,涨水的非止澧水一河。
附近的支流岔流,同样如此。
而这,还真不见得全是坏事。
因为马忠就屯在沙口边上,而孙桓则在隔壁沅水贴着澧水枝渎的“澧口”。
麋威因为水大一时不好靠岸。
敌船也因为水大不便逆流上行。
更别说敌军的“斗舰”更大更重,更不好划动。
老天爷突然暴脾气,双方都被动挂起了免战金牌。
这一刻,河中反而比战前更安全。
可问题是,风雨和洪水,总有消停的一刻。
若一直不上岸,到时士兵伤冻疲乏,而敌人仗着兵力优势来攻,岂不是也要坏事?
而廖化那边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啊?
那时候,负责传信的詹思服看出了他的困境。
竟毫不犹豫跳进了奔涌的澧水中!
麋威当时看得眼皮直跳。
好在,詹思服不愧是土生土长的武陵五溪蛮,水性十分了得。
竟真的顺着水流一路泅渡到麋威的船边上
麋威这才得知上游的军情。
“诚如主公所言,这一仗,我军还是胜了的,只是天公不作美,未能尽全功。”
詹思服喘着粗气应道。
“不过,作唐那边还有说法。”
“此战损耗不少军资,下次渡河作战需要重新筹备。”
“目前还不知要迁延多少时日。”
麋威:“潘璋部损失如何?”
詹思服:“肯定更多。毕竟敌阵被当面击溃,后续能守不能攻,不过……”
麋威:“不过他作为阻敌的一路,本来只需要原地固守就能躺赢,对不对?”
听到“躺赢”二字,詹思服明显一怔。
不过麋威已经彻底理清思路,自顾自往下说:
“在作唐这个局部小战场上,我军依旧有足够胜算。”
“但放大到整个武陵战场,甚至荆南战场,反而是孙权的胜算增加了。”
“而这里面,潘璋部充当了一个影响胜负天平的重要砝码。”
什么天平、砝码,詹思服彻底听迷糊且不提。
而麋威在确认大腿依然是可靠的大腿之后。
心思不免泛活了起来。
脑海中不停浮现周边的山川地形。
得益于此前孜孜不倦地研究地理。
一个大胆的想法很快浮上心头。
而这想法又不断跟两世的知识、理念互相交织。
最终只剩下一句话:
人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
习宏看见詹思服去而复返。
在佩服对方胆色和水性之余,不忘遣人上前接应。
而后忙问:“麋司马有何军令?”
詹思服:“司马让我等不必等雨停,即刻撤屯。并转告廖主簿,未来数日,见机行事。”
“就这些?”习宏皱眉。
见詹思服边喘边点头,他更是不解。
“若我等即刻撤屯,后续谁接应麋司马这千余人上岸?”
但未等詹思服回答,河中自家战船有了动作。
竟纷纷调转船头,往对面的澧水西南岸而去!
习宏惊愕当场。
且说,澧水这一段水口众多,却大多分布于东北岸这一侧。
而对岸虽也有一个属于澧沅枝渡的澧口。
可水流方向却是往沅水去的,并不妨碍船靠岸。
换言之,在洪水过去之前,西南岸暂时比东北岸更容易登陆。
可问题是,渡河之后呢?
须知,彼岸上游,正是潘璋大营所在。
而下游马忠和孙桓固然一时无法逆流上行。
但等雨停水缓之后,还不能分兵上岸追尾截后吗?
这根本就是一头扎进了敌军的包围圈!
莫非……麋司马打算冒雨奔袭敌营?
若如此,倒是勇气可嘉。
却未免有浪送兵力的嫌疑。
可总不至于是去投敌吧?
思来想去,习宏决定亲自过河问一问。
便让詹思服等人照旧撤屯、报信。
自己则领一屯辅兵,将部分辎重搬上空余的几艘船,然后直奔麋威方向而去。
因为水流是从澹口涌出澧水主干的。
麋威那边不好靠岸,但习宏这边反过来却能顺流而下。
都不必费力划桨。
唯一要担心的是翻船,因为此时水流又大又急。
却正好用军械粮草等重物来压舱,以作稳固。
习宏的想法很简单。
若麋威打算投敌,就与其当场火拼。
他坚信军心还是向着刘备关羽的。
而若麋威打算去敌营死战。
那自己带上的这些东西也能派上用场。
大不了一同赴死!
……
片刻后,麋威部登上澧水西南岸。
迅速清点人数,有数十人不幸落水,救无可救。
倒是习宏部来的稍晚,水势稍缓,反而顺顺当当地将辎重搬运到岸上。
麋威当场称赞,却并未多加解释。
只是催促全军继续冒雨行军,便打出将旗在前引路。
又命习宏押着辎重为他殿后。
此时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只想尽快找个地方歇脚,倒也无话可说。
唯独习宏始终悬着一颗心,在后紧盯麋威的走向。
不过很快他就稍稍安心下来。
因为麋威并非直奔西北上游敌营,而是更偏西。
至少不是去投敌或者浪战。
庆幸之余,习宏的心思也不免泛活开来,猜测麋威到底想干什么。
去汉寿汇合赵累军?
但方向又不太对
而且赵累虽有五千兵,乃是武陵战场仅次于廖化的一部友军。
但本身人困马乏,缺少补给。
又被上万敌军堵在城中。
去哪里同样死路一条。
如此冒雨行军半日半夜,到了夜半时分,士兵们又累又饿。
好在,麋威终于下令扎营。
在一处背丘临泽的高地。
众人如释重负,生火做饭,烤干衣服,各自去忙。
唯独习宏盯着这丘陵地貌,面色变换不定。
别人认不出这里,他却认得。
这不就是之前麋司马曾经指认过的,那处“有前有后”的稳妥之地?
冒雨渡河,又冒险深入敌后数十里。
就是为了绕行到潘璋背后扎营?
他图什么?
……
“未必要图什么吧。”
孙桓连夜冒雨赶来议事,此时甲胄仍滴水不停。
本以为潘璋要跟他讨论如何应对廖化和关平。
却不料对方一上来,反而先论起区区一个千人别部。
怕不是被大雨给淋懵了?
顿时兴致索然。
“无非是彼时水势大,难以返回澹口,”
“又怕雨停之后被我与马忠左右合击,所以一时慌不择路。”
“绝非慌不择路。”潘璋声音嘶哑,颇显疲惫。
但语气却斩钉截铁。
“斥候早已探明,那地方易守难攻,着实稳妥。”
“这说明,敌将是直奔那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