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麋威就到达习宏屯守的澹口。
双方验过符印。
习宏得知麋威是第一次南下,主动充当向导:
“好教司马知晓,此地水情复杂,除了脚下的澹口外,还有五处主要水口。”
“沅水东注洞庭,为横房口。”
“澧水东注洞庭,为澧江口。”
“澧水还有枝渎注沅水,为澧口。”
“又有赤沙湖南注澧水,为沙口。”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大江西岔的沦水……”
麋威:“停停停,你让我先缓一缓!”
他感觉自己快认不出“口”这个字了。
这洞庭湖西岸是啥情况啊。
怎么听起来好像老天爷胡乱涂鸦一样。
搁这画思维导图呢!
干脆取出潘秘绘制的简图对照着看。
得,还真就像一幅思维导图!
不过,他很快醒悟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本质上,洞庭湖作为长江中游的大湖,天然具备储水、泄洪的功能
雨季长江水丰,湖水泛滥
旱季长江水少,湖面收缩。
湖水涨涨落落的不知多少千万年。
泥沙就反复淤积又反复冲刷了不知多少千万年。
弄出啥奇葩复杂的河道形态都不足为怪的。
为什么屈原会唱“沅有芷兮澧有兰”?
因为这里水丰而土肥。
但凡有一寸地裸露。
野花野草不得疯着往上长?
习宏此时好奇来探头来看图。
麋威干脆让他这个地头蛇来掌图,以求查漏补缺。
万一潘濬不够严谨细致,或者潘秘记岔画错了呢?
然而习宏左看右看,非但没跳出任何毛病。
还越看越啧啧惊叹起来。
末了,一脸羞赧道:
“早知司马有此图,我刚刚就不卖弄见识了!”
麋威摆手道:
“无妨,我初次掌兵,粗通兵事,即便有此图也不代表就能稳妥立足此地,还需要你鼎力相助!”
习宏到底年轻,闻言并未多想,当场应诺。
麋威又任命他担任自己副手,继续领着原本的一曲蹶张士。
习宏也当仁不让。
很好,这是一个不会随便“高估”我的大腿。
靠谱!
这个大腿麋威可不是乱认的。
收到廖化调令后他就努力回忆习氏兄弟的事情了。
特别是这个习宏。
一想到他的事迹。
很难不联想到演义故事里,进曹营后一言不发的徐庶。
但不同于虚构的故事。
历史上,习宏被孙权俘获后,
终其一生,确实做到了“凡有问,皆不答”。
能力先不说,人品绝对在潘濬那个装模作样的老登之上。
至少不用担心打仗的时候被队友背刺。
安顿下来后。
习宏将已经探明的军情简要道出:
“武卫都尉孙桓,领兵两千,屯澧口,扼沅水。”
“潘璋司马马忠,领兵一千,屯沙口,扼澧水。”
“小关将军余部约三千,无船可渡,无法通信,目前情况不明。”
麋威听到这,就确定单凭自己这些兵,是救不出关平了。
澧水上游廖化、潘璋那两部主力就不提了。
单就东边下游来说。
孙桓是熟人了。
麋威自封的江东小名将。
其一部的兵力就比麋威和习宏加起来多。
还有舟船之利。
惹不起。
至于同处澧水河畔马忠。
没记错的话,原本历史上,正是此人在沮漳二河畔擒获关羽父子。
算是关羽一家的主要仇人之一。
演义故事里,小说家将他魔改为夷陵之战被黄忠一箭射死,完成复仇。
但真实历史中,黄忠早在战前就病死。
而这个马忠更无参与夷陵之战的记载。
根本不存在复仇一说。
说不定还寿终正寝了。
倒是跟他同名同姓的季汉名将马忠,在夷陵战后有高光表现。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总之,这位江东马忠既然有能力擒获关羽父子。
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沅有孙兮澧有马,思关平兮不敢言
不过,救不了关平。
不代表麋威就无所作为。
跟潘濬学万人敌后,麋威受其影响,特别注重对战场地形的勘察。
正好身边还有习宏、詹思服这些熟悉本地的军吏。
于是在驻防之余,不忘让众人帮他梳理周边地理。
而这一梳理,他还真的有所发现。
“二三子且看此地!”
麋威指着地图上一处丘陵地带,面有疑色。
“西侧丘陵虽不算高,却也足够崎岖,可以为后靠。”
“东侧虽无大河,但水洼泥潭不计其数,也堪为前护。”
“如此有前有后之地,足以立下一个容纳数千人的稳妥营盘。”
“更关键的是,这里同样在澧水西南岸,距离潘璋当前水寨不过二三十里。”
詹思服跟随麋威日久,很快理解他的意思。
同样疑惑起来:
“对啊,明明背后不远就有一处稳妥之地,为何潘璋偏偏要前出到无险可守的澧水河畔,临河立寨呢?”
“就不怕廖主薄绕行上下游偷渡,直接掀了他的水寨?”
两人一时莫名其妙。
倒是习宏在此地驻守了一段时间,一看就知怎么回事:
“这是为了便于扼住河道!”
“敌军自洞庭东岸跨湖来攻,又沿沅、澧二水西行进军。”
“此后运输辎重也好,利用复杂河网分割我军也罢,都离不开舟船的便利。”
“所以比起靠山,敌将更倾向于倚河,以便发挥其水师优势。”
麋威顿时了然。
北人乘马,南人驾船。
为将者因地制宜,扬长避短,本该如此。
于是一时也无更多言语。
……
得益于后勤供应无阻,廖化很快完成渡河作战的准备。
麋威提前一晚得到军令。
翌日一早,全军分批用过朝食,一分为二。
一千正卒跟从麋威登船,从澹口驶出澧水主干。
然后在河中摆开船阵,立盾架弩,直面下游敌军方向。
严阵以待。
余下辅兵则交由习宏指挥,依托东北岸上的营垒策应河中。
也是严阵以待。
至于詹思服等蛮骑,则一如既往驰骋于岸边,或传递军令、或维持通信。
严阵以待的并不止麋威这一边。
沅水的孙桓暂时看不清。
但澧水下游的马忠部,也是早早朝食,便往沙口方向集结,布阵。
麋威还看到一种名为“斗舰”的中型战船。
船上设有女墙,高三尺,士兵无须举盾就有掩护。
相比麋威这边的轻舟走舸之流,威猛多了。
看样子,马忠也接到了潘璋的命令。
就是不知这道命令是让他们逆流而攻,还是继续困锁关平。
无论如何。
今日澧水之上,免不了血流漂橹。
想到这,麋威不由下意识望向船外。
潺潺流水,半清不浊。
恰好倒影出天边一抹缓缓染开的墨色。
……
墨云堪堪蔽日,天色时阴时晴。
于是廖化的脸色,也一时明暗不定。
他并不愿苛责预报天气的本地老人。
天有不测风云。
悠悠苍天,贵如天子也难测其意。
况且,到底只是密云未雨,未必有碍出兵。
而更关键的是。
此刻兵精粮足,士气昂然,恰如箭在弦上。
若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于是廖化抖擞精神,下令击鼓进军。
顷刻间,鼓声如雷,响彻河岸
五千正卒,分列数个严密大阵,轰然前压。
不过最先到达战场前线的,却是数屯引舟负木的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