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虽然通过一场夜袭,成功将潘璋赶出了澧水东北岸的作唐城。
但潘璋败而不退。
其人阵斩逃兵,安抚败军,又利用水军优势掩护余部渡过澧水西南岸。
夜战本来因为战场视野和通讯不畅的问题,很难造成大量杀伤。
那么只要一个将领威信卓著,且有令行禁止的御下手段。
未必就会一战而溃。
潘璋显然就是个中佼佼者,最终成功收拢了三千众。
其后,立水寨,筑营垒,与廖化隔河对峙。
如此姿态,分明要继续阻挡廖化南下。
而这时,廖化又从城中俘虏得知。
潘璋先前盘踞此地,除了阻击自己这部人马之外。
更主要是为了掩护孙权另一位偏将朱然西去增援临沅、汉寿一线。
不管是帮助孙皎围攻习、樊二部;
还是协助步骘堵死汉寿的赵累部。
都不是好消息。
偏偏潘璋部依旧死死扼守着澧水西南岸。
想要跨过澧,仍需渡河作战。
……
“可有信物能证明你是习都尉之弟?”
这日,城中忽然搜出一个年轻的敌军细作。
但人被押到廖化面前时,却自称是零陵北部都尉习珍之弟,习宏。
关键是,其人还宣称掌握了关平去向的消息。
“乱军之中藏身,信物早已丢失。”
面对刀斧加身,廖化质问。
自称习宏的年轻人虽然有些畏惧姿态。
但说话还算流畅:
“好叫廖主簿知晓。”
“我有一族兄,习祯字文祥,于建安十六年追随汉中王入蜀,官至益州广汉太守。”
“习文祥昔年在襄阳时,名声仅次于凤雏庞统庞士元,在白眉马良马季常之上。”
“习文祥有一妹,曾嫁与凤雏之弟庞林为妻。”
“但在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荆州,夫妻失散,至今我那族妹仍不知所踪……”
习宏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襄阳本地人物的趣闻轶事。
廖化听着听着,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因为习氏、庞氏、马氏,包括廖化出身的家族。
均是襄阳本地大姓。
也只有同郡的“乡党”,才能将这些琐碎的轶事如数家珍。
于是当场给习宏松绑。
双方坐定后,习宏自陈经历。
原来之前关平赵累兵败,临沅人心不稳。
于是习宏劝其兄先假意屈从孙权,以作缓兵之计。
其后他作为使者去见孙权,东行至作唐时。
却意外从潘璋手下士兵里探听到关平的去向。
“人在哪里?伤亡几何?”
确认习宏来历可靠后,廖化终于忍不住追问。
习宏闻言左右看了看,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出地形简图。
“在沅澧下游水口处有一洲岛,澧在其北,沅在其南,洞庭在其东。”
“其正西还有一条澧水注入沅水的枝渎,可谓四面环水,形如孤岛。”
“小关将军的三千残部,目前正被潘璋部下马忠困于此洲上!”
说到这里,习宏扔掉树枝,上前拱手道:
“马忠只有水军千余。小关将军人困马乏,又失了舟船,所以才被困!”
“若能将这三千人马救出,与作唐兵马会师,军力必定彻底碾压河对岸的潘璋。”
“而且后续抵达临沅、汉寿一线,面对上万围城敌军,仍不落下风!”
习宏说得激动,但廖化盯着地上简图。
久久不语。
时间一长,习宏难免不安:
“廖主簿可是怀疑我已经投敌,是奉命来诈你的?”
廖化这才抬头,坦诚道:
“若说没有三分怀疑,那定是骗你的。”
“但我认为你所报军情,非是伪言。”
说着,廖化捡起习宏随手丢弃的树枝,在其简图基础上,继续增添线条。
边画边道:
“洞庭西岸这片河网之复杂,我是亲自见识过的。”
“先前关、赵兵败后,分两路突围,赵累去了西边的汉寿。”
“而小关将军往东,能稳妥立足的只有一处作唐。”
“若作唐不可得,那要摆脱追兵,便只能一头扎进复杂的河网之内。”
“如此方能稍稍拒敌,却也彻底与外界断绝交通,杳无音信。”
说到这,廖化停笔抬头道:
“这些,都能与先前掌握的军情对应上。”
听到此处,习宏安心之余,不由佩服这位廖主簿心思缜密。
却更是不解:“既如此,为何不救?”
廖化:“不是不救。”
“而是若去救,兵少了,会被马忠水师阻挡。”
“多了,则作唐空虚,易被潘璋趁势占领,继而断了大军粮道。”
“如此,就算能救回那三千兵,回头还得面对坐拥城池的潘璋,还得重新攻城。”
“一来二去,就算最终合兵渡过澧水,但迁延日久,你兄长和樊伷还能守住吗?”
习宏很想大声地应一个“能”。
但他就是从临沅过来的,深知那里处境有多艰险。
真要去救关平,临沅很可能就救不及了。
只能二选一。
那照此一想。
关平被困洲岛的消息……
说不定就是潘璋故意泄露出来,以此逼迫廖化不得不分心?
所以才会被自己轻易探听到?!
习宏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
不禁当场气沮。
本以为这次冒死传递重要军情,能立大功。
没想到反而帮助敌人施展缓兵之计!
廖化见状,道:
“习君不必自责。此为阳谋。”
“就算没有你,敌将也会换个人将此事传入我耳。”
“毕竟我是君侯的主簿,若对其嫡子见死不救,岂非有负于主上?”
习宏听出廖化的潜台词,惊道:
“廖主簿不打算救援小关将军?”
却见廖化微微仰头,叹道:
“事从权急。”
“我相信君侯能体谅我的难处。”
对此,习宏无话可说。
毕竟他兄长就在临沅,而临沅的得失也确实关乎大局。
于公于私都不好反对的。
而既然廖化已经下了决心,习宏又羞愧于被敌人玩弄,自然不甘落后:
“小子冒昧,愿领一曲兵去东边替主簿盯住马忠!”
“若有机会救援小关将军,自当尽力去救。”
“若救无可救,便尽力替大军护住东翼,免得主簿渡河去攻潘璋时,马忠逆流来袭扰!”
廖化本就有些欣赏这个同郡的小辈,此时更壮其胆识,自无不可。
于是任命其为军假侯(军司马副职),领一曲精锐蹶张士(弩兵)前去澧水下游驻守。
之后,廖化加紧备战。
又请教本地熟悉气象水文的老人,准备在一个天晴水低的日子,渡河去攻潘璋。
期间,后勤辎重源源不断运上。
廖化初时未觉有异。
但随着临近总攻的日子越来越近。
他例行盘点军资时,却蓦然发现,除了人死不能复生之外。
先前战事损耗的军械粮秣,竟都已经如数补足。
甚至略有超出!
而细究下去。
自他南渡大江之日算起,连续一旬时间。
从江北运来的资源居然没有一日断绝?
这就不得不让人又喜又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