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兴听到这里,无须麋威点明,已经猜到潘濬是怎么得知孙权要来了。
什么州部、郡府。
表明看来是两套系统。
其实不都是本地士族成员吗?
宗族,乡党、门生、故吏……两边根本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既然麋芳都能知道孙权要来了,甚至已经暗中取得联系。
那站在这张庞大关系网上层的潘濬,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假装不知道!
想清楚前后总总,关兴茅塞顿开之余,不禁对麋威啧啧称叹:
“麋君一席话,真真如庖丁解牛,酣畅淋漓!”
“我早就说了吧,你有留侯(张良)运筹帷幄的本领!”
“只恨我没有淮阴侯(韩信)‘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的本事。”
“别说百万,连一千人都凑不齐……实在对不住你的智量啊!”
别!
真别!
这些事情,不就是突击查一晚上资料,再稍微动一动脑筋,就都能想清楚的吗?
我真有张良的水平,应该不用查资料就能秒懂!
大哥你千万不要对我有错误的期待啊!
麋威心中一阵无语。
不过眼见关兴又脸红得跟喝了假酒似得,他决定先不纠结这个了。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
接下来该采取行动了。
就让大腿先保持这种盲目乐观的态度吧。
起码能提高士气。
便道:
“既然我们已经清楚潘治中的要害所在,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名望是他的最大依仗,却也是他的最大束缚。”
“正如费司马(费诗)那夜所言,以对待名士的方式来对待名士……”
话未说完,关兴直接打断:
“麋君不必解释了,你就直说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麋威从善如流:
“请关君立即带兵封锁州牧府,确保潘濬无法与外界沟通!”
关兴:“就这?”
麋威:“关君千万不要忽视封锁消息的重要性,这是成功的关键!”
关兴:“明白!”
麋威:“此外蕉仲等老兵应当熟悉州牧府布局,可令他们查漏补缺!”
关兴:“晓得!”
其后麋威又仔细叮嘱一番细节,便匆匆折返郡府。
进门时,詹思服主动迎了上来。
“郎君,府君今晨去你房中探望,此刻估计还在等你归来。”
状似随口的一提,却足以让麋威瞬间警惕。
詹思服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麋芳开始怀疑他了!
当即对主动报信的詹思服微微点头,又停下稍稍整理衣装,才信步往后院走去。
不多时,回到住所,果见房门大开。
麋芳正负手立于屋中,目光幽幽地望向门外。
麋威展颜一笑,趋步上前拜见。
拜毕,落座。
麋芳咚地一声坐在苇席上。
“你又去前将军府了?”
麋威:“仲父知我!”
麋芳:“还想娶关家女为妻?”
麋威:“想肯定还是想的,但仲父说得也有道理。”
麋芳:“什么道理?”
麋威:“关将军轻慢士人,关季姬非我良配……此事作罢!”
麋芳微微眯目。
“既然作罢,何故近来跟关兴频繁往来?”
麋威故作惊讶:
“仲父这是什么话?”
“关兴少有美名,听闻诸葛军师还在益州替他精选良师……如此前途无量的才俊,我为何不与他往来啊?”
“哪怕只是为了将来也能得到诸葛军师看重呢?”
“仲父不能只想到关将军轻慢士人,却忘了诸葛军师也是荆州名士啊!”
麋芳被他呛了一嘴,一时哑口无声。
“仲父。”
麋威突然倾身向前,压低声音。
“你不会……打算对关将军不利吧?”
麋芳闻言轰地一声站起来。
“你,你,你听谁说的?”
麋威施施然坐回去:
“仲父这反应,看来是真的了。”
麋芳语促道:
“什么真不真的,你不要凭空污蔑长辈!”
麋威“哈”地一声轻笑,姿态越发从容起来:
“仲父何必骗我?”
“你暗通孙车骑的事情,季姬都跟我说了!”
“这……她一个小女子如何得知……关兴知道了?!”
麋芳脸色蓦地一慌。
旋即意识到失语,忙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关兴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要谋害关……关将军啊?”
“仲父啊,关家人要怀疑你,何曾需要什么证据啊?”
“当初关将军因你运粮不济,说回来要治你的罪,不也就一句话的事吗?”
麋威似笑非笑道。
“况且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麋芳脸上二度出现慌乱。
大概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那你打算如何?大义灭亲?”
麋芳咚地一声又坐下。
“仲父这是什么话!”
麋威长身而起。
“你我是叔侄,都姓麋,本是一体,帮关羽对付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他会因此嫁女给我?”
“不可能的,他心里只怕更瞧不起我!”
“对!他确实这样的人!”麋芳忙不迭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麋威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走到门边,探头左右看了一下。
然后迅速掩上,这才回身道:
“仲父啊,你既然要做大事,怎能这样不小心呢?”
“你以为你派人监视关兴,他就没有察觉吗?”
“别说关兴这种公认的少年才俊了。”
“哪怕愚钝如侄儿我,也早就察觉!”
“这……”
麋芳宽大的身躯左右动了动,险些坐不稳。
麋威:“实话告诉你吧!”
“关兴不但早就知道你暗通孙权。”
“还已经说服费司马前去游说关将军回师江陵!”
“什么?!”
麋芳彻底坐不住,再次轰地一声站起。
“他是什么时候说服费公举的?莫非,莫非……那次家宴?”
“正如仲父所想!”
“我就知道!”
麋芳懊恼一声。
“我就说他俩为何先后离席更衣……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阿威啊!”
麋芳再难安坐下来,上前抓起侄儿的手。
“若关羽回来知道我们做的事,你我怕是性命不保啊!”
“若事情真到了最坏的一步,你可得让兄长好好替我们求情啊!”
啧啧,瞧这话说的。
什么叫“我们”做的事?
麋威暗自冷笑,面上却成了苦笑:
“只怕真到了那一日,我父也保不住我们啊!”
“须知关将军与汉中王名为君臣,恩若兄弟。”
“再加上荆州乃是其一半基业所在。”
“若我们害死了关将军,又让他失了荆州,岂能轻饶?”
“那时我父不被诛连就已属万幸!”
麋芳闻言无话可说,只剩连声哀叹。
麋威见火候差不多了,语气一转:
“仲父不必气馁!关将军这不是还没回来吗?”
“咱们叔侄还未到绝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