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火光闪烁,浓烟漫天。
薄虎沟壑纵横的臭脸却比漫天的浓烟还要黑,他怒声质问蒋得柱:
“知县花重金请你来,是要你解决妖魔威胁知县大人性命的问题的,你现在摆明要跟着这小子把事搞大,是要吃知县的饭,砸知县的锅?”
蒋得柱拾起地上一个松果在掌中旋转,浑然不在意薄虎的怒火,淡淡说道:“护卫可以,赚钱也可以,用无辜人命来搭台设宴投喂这鸟厮,这样的腌臜营生和按着老百姓的脖子吸血有什么区别?”
戴福的猴腮尖嘴开开合合:“你清高?等藏龙洞赶绝你们这些顶着鳖壳欺师灭祖的北宗道士,在江湖上连亮出名头也不敢的时候,你想茹毛饮血怕是也没机会了。待藏龙洞擒住你,栓条锁链连狗也不如,到时看你能不能缩回鳖壳里亮亮一身的狗屁骨气,我呸!”
北宗...鳖壳...藏龙洞......
三个关键词一出,蒋得柱的表情登时就像蔫了的芭蕉一样,即刻黯然了下来。
高大昂藏的身躯配上黝黑油滑的壮实肌肉,就像一头悲愤的豹子。
只是脸上那道横跨了半张脸的长疤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怖。
“...”
柳观以天地之气附着在指尖,剖开鸦魔尸体,探囊取物一般挖出了一颗乌黑透亮的妖魄珠。
只是大小要较银皮雪牛尸体爆出的那颗稍小一些。
柳观看了眼怀里那颗始境圆满鸦魔出产的妖魄珠,显然圆满的妖魄又比这颗大成的货色要大上一圈。
有点意思。
银皮雪牛年纪稍长,像是硬熬年月熬上来的,可人家提供的禄命点数是实实在在的,几乎赶上两头鸦魔合体的效果。
九十多年的阳寿到现在也没被刷新记录。
鸦魔虽然寿元不长,可是修为略高,妖魄珠的份量是实打实的扎实。
斩妖魔也好,积善功也好,越来越渐入佳境了。
咦?
我这里武斗刚刚结束,你们那边就开始文斗是吧?
他倒无意去管这三位收钱办事的“赏金猎人”内部有什么矛盾。
依稀听到的几个宗门关键词更是让他提不起兴趣,毕竟前身是一个完全摆脱了高级趣味的人。
一点知识和精力全都用在钻研下半身了。
对这些是一窍不通。
只是蒋得柱刚刚出手抛出巨石把鸦魔砸回火海中,没有让它成功走脱,倒是着实让柳观心生几分好感。
这人似乎只是看着像土匪,和旁边两个以人肉血食供奉鸦魔还能谈笑风生的“高手”不太像一路人。
酒水焚烧而成的火海来得汹涌,去得也快,无根的火海汪洋还没有落地接触地面,就已经被高温蒸干,顷刻间焚烧殆尽。
石坪上剩余的只有飘飞松枝着火后的一地黑灰,和满地的空坛。
柳观小心翼翼地把两颗妖魄珠贴身藏好,抛下已经灼烧得发黑的破碎朴刀,扭头下山走去。
蒋得柱长叹了一口气:“宗门中落也好,未来惨淡也好,我要是舍了这颗猪油蒙的良心不要,又何苦寒暑兼程苦练了这一身本领,不如一开始就在老家做个种薯老农,也好过做个狗屁供奉护院。”
说罢,他一拂蓝衫道袍云袖,别过脸下山而去。
戴福还想走前去拉住他。
却被师兄薄虎拦住。
薄虎的表情出奇的平静,只是依稀见得瞳孔深处闪过的一抹怨毒。
“师兄!这可是你说的,本来我们三个始境圆满只要抱作一团,在栖霞县里已经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只要对妖魔伏低做小,稳稳赚一趟白花花的九百两银,现在缺了一角,要是来个气海境妖魔,又该如何?你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戴福的尖嘴激动地唾沫横飞,一张脸全涨红了。
薄虎冷笑一声,望着蒋得柱颀长健壮的背影若有深意地说道:“无妨,这个世道上,有良心的人都是活不太长久的,我们不必和将死之人过多计较。”
······
柳观足尖点在松林枝干上,如雀鸟腾跃,下山的路却是要比上山畅快得多。
不但是腿上的负担轻了,更是心里的负担轻了。
出手灭杀鸦魔不是头脑一热的结果,而是柳观这几晚深思熟虑的结果。
自从他挥出了斩魔的第一刀起,他的人生就没有回头路了。
血仇无计可化解,他只有不断地杀出一条血路,也许只有神策府的降临才能为这段提心吊胆的日子画上一个句号。
好比今天鸦魔找上了衙门,只要县衙的人和鸦魔成功接触上,鸦魔自然知道打破它们设计的人正是柳观。
到时候敌在暗,我在明,反而不像今天一样能抢占先机,趁鸦魔没有防备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至于薄虎等人所说的“鸦魔长辈”,柳观根本就不去管它。
杀了这两头鸦魔,“鸦魔长辈”自然不会放过他。
可是就算今日不杀这两头鸦魔,“鸦魔长辈”难道就会放过自己吗?
柳观从来不去做无意义的妥协。
因为没有人知道,“鸦魔长辈”和江州的上差,哪个会先来。
柳观回到县衙后院。林越秋讶然看着柳观身上儒衫被鸦羽刮破露出的里衬,“柳夫子,你这是……”
柳观低头才发觉,鸦魔羽翅锐利非常,连衣裳的里衬也被刮花成一条条碎带飘飞。
林越秋看着柳观衣服下隐约可见线条清晰的健美肌肉,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想不到,柳夫子的身体竟是这般白……
柳观冲着忙于搭建供台的壮班衙役淡淡道:“叫长随们把破供台给撤了吧,汾阳剑是鸦魔所杀,鸦魔已经授首,下辈子也无福消受了。”
就这么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鸦魔就已经死于柳夫子手上?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去后山散了趟步回来一样轻松。
在场的书吏和衙役们却没有一个敢怀疑柳观说话的真实性。
那天壮班推着推车送回衙门里,雪人般大小的牛妖头颅,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过的。
如今的柳夫子,似乎比起神策府驻守此地的那位旗头看起来还要像是神策府的人啊……
柳观却没有闲情逸致管他人的想法。
而是低头看着儒衫上的几个已经严重影响到个人形象的破洞,暗暗思忖,这长衫也忒不经穿,看来还是得和廖度阳多要几件闲置的新衣服备用才是。
还是林劲人情老辣,上前一步低声道:
“柳夫子,老夫在班房里还留了一套备用换洗的布衣,如若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柳观爽快地答应了,立马冲着班房赶去,留下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的林劲。
好嘛……柳夫子也太不客气了些。
其实柳观之所以这么心急,实在是前身给他留下的刻板印象和尴尬遭遇太过不堪。
衣衫不整地在知县妻妾群居的厢房一带出没,知道的人是说他调查汾阳剑的死因来了,不知道的人难免要调侃一句他老人家是不是又开始重操旧业,照顾起知县的妻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