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雍的话落在众人耳中也有些惊讶,来敏或许在政略、军略上并不出彩,但也足以称得上是满腹经纶,尤其是对于语言,文学极为擅长。
来者能与其对辩不输,少说也有接近大儒的水准,这样的奇才可不多见。
“走,去看看是哪家的士子到访。”
苏淮放下书简,当即跟着简雍而去。
他不确定来人是世家子还是寒门子,但无非也就是二者其中之一。
这个时代底层庶民家中连书都没一本,想要自学成才的概率太低了。
而黎庶百姓想要以贫贱之身完成阶级的逆袭,除了自身天赋异禀,也要有贵人相助,原因无他,举孝廉制度的局限性太大了,你一辈子的努力勤奋可能抵不过别人一句话。
在这种残酷的前提下,大家自然而然也就没人再愿意去供养学子了,毕竟混迹官场,仕途光明什么的太遥远,老老实实恪守本分不饿死才是现实,甚至也可以说是一种奢望。
若不是刘备这边给的教育保障福利实在太优渥,加上今年百姓家有余粮,估计前来求学的人会大打折扣。
进入高唐书院,在简雍的指引下,苏淮一路径直来到朝北的那座高台前。
“法孝直,你可以去藏书阁挑书了,下一位吧。”
来敏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略显稚嫩的少年,眼神当中透露些许的欣赏。
“敬达兄,别急着赶人嘛,我不是来抢书看的,诸子百家的典籍我早都烂熟于心了,下次我回家给拿来赠你一些,就当是援助书院学子们了。”法正不为所动,反而笑嘻嘻道。
听到‘敬达兄’这个称呼,来敏不禁眼皮一跳,我再怎么说也比你大一轮,而且还是书院的三大荣誉讲师之一,你这么搞我很没面子啊。
吐槽归吐槽,来敏还是语重心长地劝道:“学无止境,孝直你虽聪颖,却也还有诸多真知灼见未有明悟,岂可因一时之胜而骄矜自满。”
来敏自言法正胜出,实际上也不算谦虚,双方毕竟年纪相差了十几岁,他自认在法正这个年纪尚未有此等才学,虽说对方有个大儒的爹。
“这个……我此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敬达兄辩驳,是想请足下引荐我入镇东将军麾下,想必这个请求对于您来说不难吧。”
法正一改刚才的桀骜,转而细声细语地说道。
还不等来敏拒绝,法正再次附耳低语道:
“我知道这大开书院只是幌子,实际上是为了选拔官吏,我来之前便观察过,平原的官员体系有不少缺口,这种危急存亡之时,镇东将军定然需要有人替他分忧。”
“而我,法正法孝直,就是上苍遣使,天之骄子,来助玄德公一臂之力的。”
“……”
来敏默默上下打量几眼陷入自恋当中的法正,露出一种惋惜的表情。
本以为是个好苗子,现在看来却是个中二癌晚期,害他空欢喜一场。
“呕……”
场下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呕吐声。
法正立刻扭过头去,怒目而视。
“不好意思,中午吃的有点多。”苏淮是真的没忍住,而并非有意嘲笑法正。
毕竟谁年轻的时候没中二过呢。
“你是谁?有本事上来和小爷说道说道。”
法正又恢复了高傲的神色,对着苏淮一阵咆哮道。
“鉴于你大庭广众之下太过吵闹,求学态度极为恶劣,给书院风气带来不良影响,先跟我出去谈谈吧。”
苏淮挠了挠耳朵,面无表情道。
“哼,小爷我凭啥跟你走!”
法正双手抱胸,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然而话没说完,只听苏淮一句“来人”,负责维护书院治安的几个老兵冲上高台,将还在洋洋得意的少年给拖了下来带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紧接着,苏淮看了一眼来敏道:“敬达,这家伙交给我来处置吧。”
“好,那我先回去找子林公他们了。”
来敏看着在两个大汉胳膊腋下苦苦挣扎的法正,也没有求情,他知道苏淮肯定不会放过法正的,虽说性格有点张扬,但不可否认是个人才。
书院外,苏淮挥了挥手让把人放开,随后拿出以示身份的郡丞印绶。
“我是个庸人,当然辩不过你这个大儒家的贵子,但你恐怕也知道这是什么吧?”
“……你是苏子韫!”
法正的脸色骤变,整个人安分了不少。
刚才苏淮叫人的时候他其实就有了猜测,那几个士卒绝对是百战老兵,而这种人即便是作为书院的治安队,也不是寻常人可以轻易调动的。
苏淮闻言戏谑一笑:“没想到你还认识我啊,扶风那边的消息这么灵通吗?”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摆平了百万黄巾吗?我上去我也行啊。”法正见对方故作姿态,有些不爽。
“……”
苏淮看着法正有种莫名的脑壳疼,这家伙是不是过于飘了,历史上对方不应该是为人处世都很圆滑,给刘备唬得一愣一愣吗?
刘晔是情商天才,法正好歹也是个情商鬼才才对啊?怎么这股六亲不认的少年锐气,越看越发诡异了啊。
“我先带你去我家换身新衣服吧,你这样子和大街上的流氓差不多。”苏淮瞧了瞧对方那破了几个洞的麻衫,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弄的。
按理来说扶风法家也是关西名门,不至于连身华贵衣服都买不起吧。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法正其实是自己偷跑出来的,现在的法衍也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辞官跑青州来了。
不过法正暂时也没有回去的念头,就算回去也至少是混出了名堂之后,现在一穷二白饭都吃不起的情况,回去挨打都是白挨,但等到日后封侯拜相,荣归故里,那法衍抽他个三天三夜他估计也能笑得出来。
“子韫,我们不是应该去拜见玄德公吗?”
跟在苏淮屁股后面的法正小声问道。
“主公外出办事,目前不在郡府,你想去的话也可以,不过这打扮会被赶出去的。”
简雍闻言在旁回应了一句。
“哦,那你家的衣服值多少钱,我立个字据,我法孝直可不是欠债不还之人。”
法正点了点头后看向苏淮,昂着下巴道。
“不用了,刚好我家小妾新近收养了几个䒖子,我给准备了几件儒衫和锦袍,那尺寸也就给你合适了,我穿不上。”苏淮很是大方地开口道。
法正听着这话十分有九分不对劲,但似乎又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
包括简雍也是信以为真。
到苏府后,苏淮直接将法正丢到内院让婢女给沐浴更衣,至于换洗就不用了,法正之前那行头本来也没几块布料。
而没过多久一身白袍如雪的法正就慢悠悠地走出来了,看上去英气逼人,容貌也还有些小帅,俨然一副大家公子的气势,话说本来也当如此。
“走吧,我带你去政务厅开开眼界吧,少年,你需要的磨砺在等着你。”
“哼,我已经准备好扬名天下了。”
法正笑了笑,随手打开手中的檀木折扇,颇有种羽扇纶巾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