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整个石殿地面的“万象归真”大阵。
那沉静厚重的光芒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繁复的阵纹隐入地底。
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的虚影也随之消弭无踪。
那股直指心灵深处的无形压力骤然消失。
石殿内恢复了原本的幽暗与空旷,只余下两道人影。
那冷峻青年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双目圆睁却空洞无神。
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他已彻底迷失在心魔幻境之中,心神崩溃,道基受损,短时间内绝难恢复。
而白安,在阵法撤去的瞬间,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
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撑住冰冷的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鬓发滑落。
滴落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是心神剧烈消耗后的极度虚弱。
但他的脊背,在短暂的弯曲后,又顽强地、一寸寸地重新挺直。
当他抬起头时,那双眼睛虽然布满疲惫的血丝,
高台之上,齐墨长老的目光终于落定在白安身上。
那目光深邃依旧,却不再是之前的审视与冷漠,而是多了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认可。
“你,留下。”
齐墨长老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长老袖袍一甩,面前一枚丹药化入青年体内。
不多时,青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
长老随手一挥,青年瞬间消失。
“你不错……”
随着他话音落下,石殿侧面一道原本与墙壁浑然一体的暗门无声滑开。
一个身影从中缓步走出。
此人身材异常枯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式样极其简单的灰色布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面容清癯,颧骨微凸,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开阖间精光内蕴,如同深埋于枯竹之中的两点寒星。
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步伐轻缓,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枯瘦男子径直走到白安面前,目光平静地在他身上扫过,尤其在白安那双澄澈坚定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声音如同山涧流过青石的溪水,清冷而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是齐长老座下四弟子,墨守心。你可以叫我墨师兄。”
白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感。
强撑着站直身体,对着墨守心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白安,见过墨师兄。”
墨守心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随即开口,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白安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师门规矩,只说一次,记清。”
“其一,师从齐墨,当以‘墨’为印。
你之前所得令牌,便是身份信物,亦是洞府禁制枢纽。
滴血炼化,随身携带,不可遗失,不可示于外人。”
他目光扫过白安袖中那枚非金非玉的玄色令牌。
“其二,师尊授业,不拘常法。
或于丹室静观三月不语,或于山巅讲经七日不休。
何时传道,传何道法,皆由师尊心意而定。
弟子需自行揣摩,静心体悟,不得聒噪追问。”
“其三,丹道为本。每月需交‘定例丹’三炉,品类、品阶,由我月初告知。
成丹不足,或品质不达要求,自行承担后果——或是后山寒潭面壁思过,或是罚没三月修行资粮。
若连续三月不达,视为自动离门。”
“其四,戒贪、戒嗔、戒痴、戒妄言、戒同门相残。
触犯者,轻则鞭刑、废丹火,
重则……逐出门墙,收回所授一切。
师门律令之外,师尊最恶背叛。”
“其五,”墨守心顿了一下,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针,直刺白安心神,
“师尊门下,不问虚名,不争闲气。
但若有人欺辱上门,损及师门颜面,则当以雷霆手段还之!
打不过,回来禀报,余下我等解决。唯怯懦退缩、玷污‘墨’字者,不容!”
墨守心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将齐墨一脉冰冷、严苛却又带着护短铁则的门规,清晰地烙印在白安心中。
虽然冰冷无情,但却透着一丝温情。
“以上,便是规矩。”墨守心说完,静静地看着白安,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白安没有丝毫犹豫。他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也因虚弱而微微颤抖。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疲惫,却斩钉截铁,清晰无比:
“弟子白安,谨遵师门教诲!必恪守门规,勤修丹道,不负师门!”
这誓言,不仅是对墨守心,更是对高台之上那道沉默身影的承诺。
墨守心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侧身让开一步,伸手指向那扇打开的暗门。
声音依旧清冷:
“随我来。带你去‘明心院’,
你的居所。炼化令牌,静待师尊召见。”
枯瘦如竹的墨守心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步伐依旧轻缓无声,灰色布袍的下摆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与石殿的阴影融为一体。
白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识海中因心神剧烈消耗而传来的阵阵刺痛与眩晕感,迈开还有些虚浮的脚步,紧紧跟上。
穿过那道无声滑开的暗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静谧。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通道,而是一片被柔和天光笼罩的庭院。
脚下是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玉石板,缝隙间顽强地生长着细密的、如同翡翠绒毛般的苔藓,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气。
庭院不大,布局却极为雅致。
几株形态古拙、枝干虬结的老梅树疏落有致地分布着。
此刻虽非花期,但墨绿色的叶片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假山玲珑,引来的活水在石隙间淙淙流淌,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抚慰神魂的力量,让白安因阵法冲击而翻腾的心绪都渐渐平复下来。
庭院三面,环绕着几座独立的院落。
院墙不高,皆由一种温润的青玉砌成,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
开着细小的、散发着微光的淡紫色花朵。
院落的门楣之上,都悬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玄色玉牌,上面分别刻着古朴的篆字:
甲字壹号、乙字叁号、丙字伍号……
墨守心脚步不停,径直引着白安走向庭院最深处。
靠近一面爬满藤蔓的天然石壁的一座院落。
这座院落显得更为幽静,门前那株老梅的枝干尤其苍劲。
“乙字七号,便是你的居所。”
墨守心在院门前停下,声音依旧清冷,他指了指门楣上那块空白的玄色玉牌,
“将你的身份令牌,按在此处。”
白安依言,从袖中取出那枚非金非玉、入手温润的玄色令牌。
令牌上的“墨”字古朴苍劲。他将令牌轻轻按向门楣上那块空白玉牌的中心位置。
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