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军城,算不得繁华。
与鄜州一比,就跟个村子一样,周围都是些土夯的茅草房。
偶尔有些像样的宅子,也都是军官老爷们养着外室的地方。
陈绍带着董大虎和另一个亲兵赵河出来,留下两个看门。
“赵河,咱们还有多少钱财?”
赵河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东家,还有三贯钱。”
陈绍一听,眉心一紧,三贯钱...
穷到家了。
他来到军营之后,并没有和其他武官一样,盘剥手下的大头兵。
还几次出钱,请了李岩吃酒,来时姑妈给的钱都快花的差不多了。
他料定童贯不会让自己清闲太久,而出门在外,一定要带着大虎。
那就得给他买一匹马。
印象中此时马匹的价格,大概是一两贯,好一些的要卖到五贯甚至更高。
三人一路上打听着来到一处集市,市集里人口不少,陈绍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卖马的。
正好旁边有个客栈,便走进客栈厅堂,找掌柜问房间。
掌柜听了来意,又打量了陈绍一眼,笑着问道:“这位小哥儿买马作甚?”
“出趟远门,做个脚力。”
掌柜的又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之后,说道:“若是诚心买马,可去城外的石壕村,出了城往西走,约莫十里路就到了。”
“多谢。”
陈绍出来之后,马上就想明白了,如今这场大战从横山开始,已经打了五六年。
宋夏之间,商路隔绝,马匹这种东西又是军队急需的。
民间若是有贩马的,恐怕也不敢明着卖,否则肯定会被朝廷征用。
尤其是童贯的胜捷军。
三人顺着掌柜说的,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庄子前。
路上有棵大树,树下躺着一个汉子,用草帽遮住了脸,正在睡觉。
“这里可是石壕村?”
汉子拿开草帽,瞥了三人一眼,点头道:“正是,有何贵干?”
“前来买马。”
汉子一听,这才起身,道:“跟我来吧。”
一行人进庄子,牵着马在土夯泥路上走了一会,来到一处隐秘的宅子。
这地方背后就是山林,占地不小,土墙高高的。
进来之后,才发现是别有洞天,里面根本就是个大集市。
粮食、茶叶、药材、马匹、牛羊...
甚至只要你有钱,神臂弓都能买到。
宋夏打了五六年,双方贸易的渠道被隔绝,但是需求没有消失。
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走私互市,这集市的主人,肯定是有背景的。
陈绍看着有些眼馋,这可是能赚大钱的项目。
“喏,那就是卖马的,自己去吧。”
眼前一排马厩,拴着不下二十匹马,成色各异。
董大虎一眼就拔不动腿了。
他在马厩旁来回扫视,瞧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马鬃毛浓密如瀑,骨骼粗壮而匀称,脊背如起伏,肩胛高耸,透出健壮的线条。
“这位小兄弟,来买马?”
卖马的人,瞧见董大虎,也是眼色一亮。
董大虎的体型高大,身材肥硕健壮,虽然看上去没有多少肌肉,但是这种打架是最猛的。
你一枪戳进去,搞不好都破不了他的脂肪...
董大虎看了陈绍一眼,陈绍点了点头,他这才高兴地点头道:“买!这马怎么卖?”
“呵呵,不急,你可以先骑乘一下试试。”卖马的汉子笑道:“这马桩帮忙挪一下,我帮你牵出来。”
董大虎没有多想,弯腰轻轻一抬,将栓马的石柱抱了起来。
卖马汉子眼色更亮了,看向董大虎的眼神,像极了董大虎看他马的眼神。
陈绍在一旁,瞧出有些不对劲,这不像是正经买卖人。
这卖马的汉子,也是高大魁梧,笑着说道:“那边有个空地,你可以去试试马。“
董大虎再次看向陈绍,陈绍摆手道:“去吧,小心些。”
他对大虎的骑术很有信心,这小子从小就主动给自己照看马匹,时不时偷着骑。
“小兄弟是哪里人?”
“在下鄜州人陈绍,敢问兄台是?”
“姓李,名孝忠,宁州彭原人。”
“幸会幸会。”
两人坐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避不开宋夏之战,陈绍意外地发现,这人还很懂兵事。
他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很有逻辑,对童贯的看法也很透彻。
甚至字里行间,都表达了童贯不知兵,生怕他会葬送好局的担忧。
李孝忠对陈绍,也很意外,这个年轻人的见识,远超常人。
不光是对西北,对整个大宋的弊端,都看的清楚。
千万不要以为历史书上那些知识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那都是后人总结出来的智慧。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身处如今大宋的人,又有几个能看懂天下的大势。
眼看这李孝忠说话越来越离谱,谈话也越来越危险,再继续下去,就该犯妄议朝廷君臣的大罪了。
陈绍赶紧笑着问道:“我看这马着实不错,不知道李兄开价几何?”
李孝忠哈哈一笑,“相逢即是缘分,今日我和陈兄你聊的投机,这马送你了!”
“岂敢岂敢。”陈绍不是很想免费要。
在他的意识中,免费的东西,往往才是最贵的。
李孝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无须疑虑,实话跟你说吧,这马本来就是我抢来的!”
“抢来的?”
“没错。”李孝忠笑道:“我生在巩州,自小与羌人争斗,时常与三五好友结伴,去羌人牧场抢夺良马!”
“我与小兄弟你聊的来,有意结交个朋友,区区马匹,何足挂齿。”
陈绍自从穿越而来,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看这人确实也是遮盖不住的英雄气。
如今是北宋,西北这地方,还有点汉唐遗风,豪侠意气。
在靖康之耻以后,北方大地,其实涌现出无数的豪杰。那些名将,一点都不比古之名将差,只是赵宋朝廷拉胯,拖累了他们。
这李孝忠就是个遮奢的汉子。
陈绍也有心结交一番,便不再推诿,抱拳道:“既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请李兄吃杯酒,李兄不会不赏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