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魏忠羡倒是打的好算盘,只是稍作思索,陈玄明就已经明白他的心中所想。
筑基真人,说强不强,说弱不弱。
即使是灵台陈氏,也需要略微考虑一位筑基真人的存在。
因此,若是魏忠羡把女儿嫁给自己,由于自己天赋差劲没有任何威胁,权衡之下,陈通龄还真未必愿意再对自己出手。
这固然看似对自己是一件好事,但这魏忠羡可未必安的是什么好心。
表面看,这似乎是绝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但陈玄明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魏忠羡这条老狐狸,岂会安什么好心?
‘他语气如此笃定,正是吃准了我的处境!’
陈玄明眼帘微垂,遮掩住眸底闪过的锐利寒芒,‘他笃定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看似诱人的庇护。’
是,娶了魏家女,短期内或能借魏忠羡的势,躲开陈通龄的追杀。
但真相呢?
‘好一个‘去父留子’的毒计!’陈玄明脑海中瞬间闪过仙族的那些密史。
恐怕一旦他与魏女诞下带有陈家嫡系血脉的子嗣,便是他陈玄明的死期!魏忠羡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这个“无用”的生父抹去。
甚至若是陈玄明不提前提醒老黄,老黄恐怕都猜不到那会是魏忠羡下的手。
谁会怀疑自家小姐的父亲会害死姑爷?
可魏忠羡偏偏就会!
只要能掌控那个拥有陈家前主脉嫡系血脉的孩子,凭借筑基真人的修为,魏忠羡便能以“外祖父”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带着孩子回归灵台陈家。
届时,不仅魏家能攀上高枝,更能借孩子这面旗帜,收拢陈通文(陈玄明父亲)的旧部,攫取难以想象的巨大利益。
这算盘珠子,简直要崩到他陈玄明脸上了!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箭数雕的美事!
这可真是天大的美事。
“怎么样,玄明,可愿意做我的乘龙佳婿?”
魏忠羡直接上前亲昵地拉住了陈玄明的手,就仿佛刚才不断威胁逼迫陈玄明的不是他一样,笑眯眯地问。
真是老不死的东西!
看着魏忠羡那副面孔,陈玄明就觉着外界称他为【寐狼阴虎】那是完全没叫错。
当真只差没把阴狠和算计刻在脸上了。
但是陈玄明会拒绝么?
不会!
此寮无非以为自己看不穿他的想法,觉着能顺利实施他那邪恶的企图。
但现在,陈玄明可是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透彻。
老贼想借机图谋灵台陈家,这可真是再巧不过了,陈玄明对这青崖魏家也颇为眼热啊!
上品灵脉,加上他那国色天香的女儿,这种好事,傻子才拒绝。
只要让魏忠羡死在他前面,这魏家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谁说光可以去父留子的!
陈玄明觉着,去丈人留女也挺不错。
当即,改了称呼,笑着对魏忠羡道:
“忠羡真人,既然诚心相邀,玄明又怎能拒绝,只是希望真人的贵女不要看不上玄明才好。”
“看不上?如何会看不上!”
魏忠羡闻言,眼中精光大盛,仿佛看到了一颗完美的棋子落入了预定位置。
他用力拍了拍陈玄明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响声,“玄明你仙族嫡子的风骨在此,相貌堂堂,我那女儿见了定会欢喜!走走走,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魏家,让你见见我那一对掌上明珠!浮姿!浮姿!”
他扬声朝外喊道,迫不及待之情溢于言表。
仙族嫡子若是能给自己生个好圣孙,那天赋和相貌还能差?
陈玄明的两个哥哥都是上品灵根,他不过是运气不佳,这才灵根不好,但生出来的孩子难道运气还会不好吗?
有他这个筑基真人辅佐,过个几十百载,陈家里面不得多个魏家支脉?
“走走走,玄明,我们这就叫上浮姿回家!”
“忠羡真人,我这上等灵米做的饭可是快好了,我们不吃点再走么?”
陈玄明看着魏忠羡,似笑非笑。
“嗐!吃什么饭!”
魏忠羡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仿佛方才威胁要断人前程的不是他,“到了我魏家,莫说这区区上品灵米,便是灵兽珍馐、琼浆玉液,也管你够!浮姿!别玩了,我们带玄明回家!”
显然,
他急于促成此事,生怕夜长梦多。
“那玄明……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忠羡真人了!”陈玄明微微躬身,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冷芒。
————
来到庭院,道道笑声传来。
刚踏出房门步入略显破败的庭院,一阵刺耳的嬉笑声便扑面而来。
“哈哈哈!驾!驾!你这蠢笨的奴才,再快一点!没吃饭吗!”
“快点爬!再磨蹭,本少爷抽死你!”
循声望去,陈玄明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瞬间冻结成冰。
只见魏浮姿——那个七八岁的锦衣小童,正耀武扬威地骑在陈玄谷瘦弱的背上。
他一手死死揪着陈玄谷的耳朵,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粗糙藤鞭,正狠狠地抽打在陈玄谷单薄的脊背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啪”声。
陈玄谷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却不敢反抗,只能艰难地在地上爬行,每一次鞭打落下,他瘦小的身体都剧烈地颤抖一下。
“魏小公子,可真是‘天真烂漫’得紧啊。”
陈玄明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寒冰。
他一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攥住魏浮姿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般,将他从陈玄谷背上粗暴地拽了下来,随手丢在一边。
无视魏浮姿踉跄几步后愤怒涨红的小脸,陈玄明蹲下身,扶住摇摇欲坠的陈玄谷,声音瞬间转为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玄谷,伤着哪里了?让我看看。”
陈玄谷脸上交错着几道新鲜的红肿鞭痕,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听到陈玄明的问话,第一反应竟是惶恐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卑微:“少、少主……玄谷没事,真的没事!是玄谷笨手笨脚,惹浮姿小公子不快了……玄谷这就去给小公子赔罪……”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似乎生怕因为自己而破坏了少主与魏家的“好事”,那强忍痛苦、自责惶恐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酸。
“赔罪?”
陈玄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庭院中弥漫的屈辱和愤怒都吸入肺腑。
他猛地用力将陈玄谷拉起来,替他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豁然转身,目光如利剑般扫过魏忠羡父子,最终定格在陈玄谷那双蓄满泪水、写满不安的眼睛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声音清晰地响彻庭院:
“玄谷,你听着!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你是我陈家的人!”
“你的脊梁,是为顶天立地而生的,不是为了给别人当牛做马,去换取那点廉价又虚伪的‘情谊’!”
“无论对方是谁,身份如何,修为多高,”
“我陈家子弟,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求生!还没有沦落到给别人当奴仆换取廉价友谊的地步,”
无论那个人是谁!”
“少主……”
陈玄谷呆呆地望着陈玄明那坚定而充满力量的眼神,仿佛一道光照进了他长久以来卑微怯懦的生命里。
一直被强行压抑的委屈、痛苦和此刻汹涌而来的被认可感、被庇护感,终于冲垮了堤防。
一行滚烫的热泪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
原来,他这样不起眼的人,也会被少主如此郑重地宣告为“陈家的人”?
原来,他的尊严,在少主心中如此重要?
这一刻,他灰暗的生命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意义,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践踏的泥尘。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骤然响起,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魏忠羡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幽光闪烁,显然对儿子如此愚蠢且不合时宜的跋扈行为恼怒至极。
他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抽在魏浮姿那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小脸上,力道之大,让魏浮姿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孽障!还不快给玄谷道歉!我平日里是这般教导你的吗?竟敢如此放肆!”
魏忠羡厉声呵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层的忧虑。
看着魏浮姿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再对比眼前隐忍深沉、手段不凡的陈玄明,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浮姿如此心性,待他百年之后,魏家基业交予谁手?
岂不是任人鱼肉!
魏弦月忙于修炼,对这幼弟的管教还是太过疏忽了……经营仙族,光有修为远远不够,后辈的心性、手腕,才是延续的根本。
一时间,连成功将陈玄明引入局中的那点得意,都被这现实的隐忧冲淡了许多。
“爹!你打我?!”
魏浮姿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浮姿没错!他们修为那么低,连我都打不过!就是两个废物奴才!凭什么不能给我当马骑?凭什么要我道歉?爹你不是也……”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那双泪眼里充满了不解和控诉。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爹爹对那些凡人仆役向来生杀予夺,视如草芥,稍有不顺心便当众格杀立威。
他不过是想让这两个“弱小的奴仆”陪自己玩“骑大马”的游戏,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可是炼气二重的小天才!
这有什么错?
爹爹为什么要为了两个外人打他?
巨大的委屈和无助将他包围,他像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兽,茫然又愤怒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