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旧伤复发。
魏忠羡剧烈地咳嗽两声,由于长年持剑粗糙的手不由自主摸向自己的胸口,不过话中却是不能直说,以免被旁人窥视。
“让玄明见笑了,老夫最近偶感风寒,倒是一直不曾痊愈。”
“忠羡真人洪福齐天,驾鹤西去必然还很遥远。”
陈玄明拱了拱手,笑道。
洪福齐天,驾鹤西去?
魏忠羡扶额,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学来这些咒人的词。
不过想到对方前任仙族嫡子的身份,他又有些释怀,仙族嫡子毒舌一点也是正常,他的心脏大。
忍,他忍!
为了去父留子、融入陈家的梦想,他就当吹吹些许风霜。
“那就承玄明吉言了。”
魏忠羡脸上假笑违心地道,只是一不小心又牵扯了伤口,吃痛之下,连忙运转灵力抑制一二。
触景伤情,
回想起昔年南北大劫开启,他起自微末,横亘江北江南,
一路漂泊坎坷,硬生生从散修杀到筑基真人,夺了这青崖宋家的家业,魏忠羡不由唏嘘。
‘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久病缠身,远不胜当年,不知上天还能给他多久时间...
不过想到如今江北不断壮大的北魏仙朝,以及其中累世大教燃灯古刹,还有这江南虽分为若干小宗门,但仍然累世长青的太上道统、诸多世家。
魏忠羡心中又多了几分希望。
他魏家,未必不可累世长青,成为天下一流之世家。
待得图谋得成,即使不行,至少借助灵台陈家,保全数百年繁华想必没有问题。
至少不必如他一样,在上次大劫中,四处流离,数次性命危急。
想到这,魏忠羡就觉着,似乎当初背刺青崖宋家的宋羡——那位收留他的烂好人、好大哥,这个决定做的无比正确。
即使宋羡最后的绝命一击给他带来了迄今都不曾愈合的伤势,即使时不时夜中梦到宋羡索命。
但只要想想现在的修为,和原来属于宋家的青崖灵脉,魏忠羡就觉着这都是值得的。
魏忠羡盯着陈玄明,目光中隐隐闪过寒光。
此次去父留子的谋划,为了浮姿、为了弦月,为了弦雪,他,也定要功成!
————
浮姿蹑手蹑脚地靠着魏弦月坐到椅子上坐下,见魏弦月并没有对他生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次公然和姐姐唱反调,他还是有些小害怕的。
一道道灵肉被精心烹制,恭敬的凡人侍从小心端在桌上,并将一碗碗香甜的上品灵米饭放在众人身前。
“玄明,如何,老夫为了你的到来,准备的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筑基灵肉,此灵肉乃是取自筑基初期的青崖虎。”
“此虎肉质劲道细腻,吃下更能有益修为,增进神识,更是由数百凡人名厨耐心烹调,不知与你平日所食灵肉相比如何?”
“自然是这青崖虎更胜一筹,今日一观,我灵台陈氏也不过尔尔。”
陈玄明故作沮丧,听到魏忠羡的耳朵里,他的脸上又不由一抽。
‘还以为陈玄明真的要真心夸他一次,没想到还是这样桀骜不驯。’
虽然他自认为这道青崖虎肉堪称人间美味,但比起灵台陈氏恐怕也只是相差仿佛,哪里敢说什么不过尔尔。
一听着陈玄明的话,就知道他定然是在讥讽。
至于陈玄明,他自然是在讥讽。
魏家的这青崖虎肉还算虽然不错,但比起在灵台陈氏所吃过的筑基后期灵肉还是要差上许多。
另一边,
魏弦月的眼神闪烁,美眸不断在陈玄明身上流转,并没有说什么。
看得出来,魏家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至少魏家的三位子女都是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
陈玄明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抢先一步伸到魏浮姿的筷子前,将一块看起来鲜美的虎肉夹了起来。
“你,你在做什么!”
浮姿见到陈玄明竟然对他虎口夺食,气的咬牙切齿,对着陈玄明怒道。
‘哦?’
‘做什么?自然是继续试探魏家几位子女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话陈玄明可没有说,陈玄明玩味地将这块虎肉夹到了魏弦雪的碗里,玩味地对浮姿道:“怎么,浮姿小公子是觉着我做的有什么不对么?”
“我看弦雪姑娘只是吃菜,这青崖虎肉放的离她似乎比较远,难以够到,因此特意想让她尝尝这味道极佳的虎肉,难道浮姿小公子尚且不如我这个外人关心自己的姐姐么?”
魏浮姿:“(⋋▂⋌)”
“谢谢...谢谢陈公子,弦雪不喜食肉,不必为弦雪夹的...”
在魏家,她的身份非常特殊,身为没有修为的凡人嫡女,哪里是什么不喜食肉,其实就是被某些潜规则束缚不被允许罢了。
一想到魏忠羡对她说过的那番话,魏弦雪脸上羞红,又有些落寞哀伤地道。
“陈玄明!”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为难我!”
“就是不想让我吃肉~!!”
魏浮姿听到陈玄明的话,一时被气的小脸通红,明明刚才那筷子就要夹向他自己的碗里,怎么忽然又变到了魏弦雪碗里。
他觉着陈玄明就是有意在耍他,却又被魏忠羡盯着,不敢破口大骂痛斥这种欺负小朋友的行为。
“对呀,我就是故意的,故意关心弦雪姑娘,有错吗?”
“难道你不关心她么?”
“难道你对自己的姐姐都不关心吗?”
“浮姿小公子,难道你竟然如此薄情寡义么?”
“够了,浮姿!如此对待客人,成何体统!”
“难道我平日里就是这样教育你的么?”
魏忠羡狠狠地瞪了浮姿一眼,吓得他连忙端正坐好。
‘您平日一直修炼,哪儿教育我了...’
小眼神看着自己像要吃人的亲爹。浮姿没敢说出口,颤颤巍巍地道:
“是...是,父亲!”
再也不敢说什么话,只是恶狠狠地露出他的乳牙瞪着陈玄明。
一旁,
魏弦月的眉心越皱越深,她感觉自从陈玄明到来,事情似乎就有些出乎了她的预料。
只是她不明白?
为什么陈玄明会对天赋强大,修为高超的她视若无睹,反而去细心呵护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魏弦雪?
他难道不明白仙凡之隔,修士与凡人之间那巨大的鸿沟吗?
魏弦月紫色的罗裙上隐隐有雷光浮动,自顾自地吃着这桌看似美味但又似乎越发索然无味的佳肴。
后面的交谈就变得平淡了起来。
魏忠羡时不时问陈玄明最近在做什么,他的叔父陈通龄可有为难他,在这平崖一地是否还过的习惯,老黄的身体是否还好。
陈玄明都一一化解,一些不重要的事自然如实相道,但问起老黄和陈通龄,陈玄明全都打个哈哈过去,不做透露。
这种借助饭局打探消息的手段堪称低俗,作为前任仙族嫡子,陈玄明见得多了,完全不会中魏忠羡的招。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魏忠羡忽然一反既往地笑着从红枫灵木桌子下取出一瓶被琉璃法器盛装的红紫色灵酒。
“玄明,吃过那青崖虎肉,老夫还为你准备了这道重头戏———筑基灵果所酿之灵酒,玄明今日可务必陪我尽兴啊!”
果然还是来了!
看着魏忠羡拿出的散发馥郁香气的灵酒,还有他那张似若怀笑,实则包藏祸心的阴沉老脸,陈玄明不仅不觉着喜悦,反而心中异常凝重和谨慎。
因为他认出,
这灵酒哪里是由什么灵果酿成,分明是那北魏仙朝特产的筑基毒物摄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