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黑灰的短打少年突然冲出人群,跪在赵乾面前。
“仙师!我、我想跟着您!”
说罢便伸着双手拜在地上,手背上全是鞭痕。
石元正要呵斥,赵乾却抬手制止,弯腰扶起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浑身一颤。
“矿、矿上人都叫我小石头……”
赵乾目光掠过陈勇和石元。
“好,从今日起,你跟着石元。”
石元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摸了摸自己歪斜的发冠。
他有徒弟了:他叫石元,他徒弟叫石头……
晨光中,看见箭楼顶上有两道身影正俯瞰这边,宴成的斧头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晃得他不敢直视。
陈勇站在空地上,仰头对着箭楼方向挥了挥手。
见宴成和李铁已经注意到他,指了指向不远处的矿洞,随后赵乾几人便向着矿洞走去。
……
中午,远处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
李铁刚走下箭楼,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李红绡带着千余名县兵赶到。
他眯眼看着队伍最前方那个飒爽的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是他的宗师闺女,宝贝的很……
李红绡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腿比命都长,长鞭还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鞭响。
“宴老头呢?”
环顾四周,发梢还沾着赶路时的沙尘。
李铁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被堵在口中。
他的棉袄有些漏风。
宴成从楼梯口慢悠悠地下来,就见李铁看着他目光幽怨。
一阵恶寒,转身又往楼梯上走去。
李红绡这才注意到城墙边的老父亲。
“爹?!”
李铁背靠城墙,在寒风中萧瑟的很。
见李红绡快步走来,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
“还、还以为你眼里只有宴老头呢。”
李红绡俏脸一红。
“是郑大人让我带封信给他,你想什么呢?”
说着从下取出一封信,左下角压着青云郑家的印鉴。
做贼心虚般地在老父亲面前晃了晃……
老父亲对着旁边撇了撇嘴。
咀嚼声从楼梯口传来。宴成坐在楼梯上,正拿着块乌黑饼子啃得起劲。
压根没注意她……
李红绡气急了,披风在身后翻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宴成面前,信笺‘啪’地拍在他脸上。
“吃你的饼吧!”
宴成不慌不忙地抹了把胡子,手指在信笺上边上一弹。那封信在空中打了弯,稳稳地落在他掌心,连边角都没皱一下。
看的李红绡柳眉倒竖。
他眯起眼睛,对着阳光端详印鉴,这才展开信件看了起来。
李铁不知何时已凑到女儿身后,伸长脖子想看信的内容,却被李红绡一个肘击顶开。
“爹!”一脸正经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机密!”
李铁面色一苦。
完了,棉袄的胳膊肘不仅往外拐,还会肘击……
宴成看完信,和之前一样,是推荐他去周朝灵地的事,顺带询问最近动乱的缘由。
如今百里坡被打通,越早送过去越好。
李红绡那娘们明显会错了意。
不算什么机密。
“喏,拿去吧。”
很大方的递给了她。
李红绡伸手去接,袖子带起一阵香风。
看看信,又看了看宴成。
宴成点点头。
一旁的傻铁看得真切:你来我往的样子已经不背人了。
嘴唇哆嗦了几下,呜呜咽咽跑了个没影。
嗯?
傻铁在干什么?
宴成看着躲在城墙边摆弄袖剑的李铁一脸问号。
拍了拍沾满饼渣的衣襟,拎起斧头朝城墙方向走去。
李红绡跟在身后三步远,狐裘披风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
待走到李铁跟前,歪着头打量一番。
“你这连哭带跑的,演哪出啊?”
李铁抬起头,袖剑指着宴成鼻尖,却在看到女儿身影时‘咔’地缩了回去。
杀人还要诛心?
梗着脖子:“要你管!”
宴成看着李铁那副委屈模样,“切”了一声。
“得了,跟个娘们似的。”
他转身朝营地走去,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
独眼龙张虎正在清点俘虏,黑色眼罩在格外显眼。宴成招呼了一声,张虎立刻小跑过来,独眼里闪着精光。
是时候表现一波了!
“宴爷,您老有何吩咐?”
宴成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在张虎眼前晃了晃。
“找个机灵的,送去青云郡郑家。”顿了顿,“要快,记得将回信一并带来。”
张虎接过信,胸膛拍的砰砰响。
“明白!”
转身时皮甲发出‘哗啦’声响,很快消失在忙碌的县兵队伍中。
另一边,李红绡已经利落地安排起来。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长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鞭响。
对着新来的县兵指挥起来。
“游医救治伤员!”
“一队驻守南城墙!二队协助武馆教头!”
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亮。
“三队护送老弱妇孺回青山县,沿途设粥棚!”
县兵们行动起来,迅速融入人群。
几个工匠模样的人被带到她面前,李红绡指着地图,指尖在‘熔炉’和‘粮仓’标记上重重敲了敲。
“先修这两处,天黑前要看到雏形!”
“药肆也要建起来……”
宴成看着李红绡指挥若定的模样,不禁摸了摸胡子。
虽然之前就没小看她,这回更不敢小看她了。
李铁不知何时又蹭到他身边,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显摆的很。
一边夸着女儿,一边对着他的手臂量了量,表示今天晚上保证让他见到新斧子。
……
宴成靠坐在木板上,斧头斜倚肩头。阳光透过云隙,在忙碌的人群中不停闪烁。
石元陈带着赵乾一行人早已消失在矿洞方向。李铁那老小子也兴冲冲跑去摆弄新建的熔炉……
山风渐起,卷着枯叶擦过靴边。
顿时场中就剩宴成一个闲人。
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难民,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雨后的黄昏。
佝偻的老农蹲在泥泞田埂上,颤抖的手指从浑水中摸出个田螺……老陈头的咳嗽声,混着杨家传来的犬吠……
“啪!”
李红绡挥鞭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宴成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饼子不知何时已被捏得粉碎。
轻笑一声。
他早已今非昔比!
拍了拍手,碎屑随风飘散……
斧刃在木桩上轻轻一磕。
木屑纷飞中,哼起不成调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