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儿踮着脚趴在墙头,眼睁睁看着宴成‘扑通’一声栽进雪堆里,只剩两条腿在外面,抻得笔直……
“爹!”
“宴老头摔死啦!”
她急得直跺脚,张口就是王炸。
赵乾盯着巨石上两个手掌印陷入沉思。
雪堆中,宴成晕晕乎乎,一直没缓过劲来,直到雪水融化滴入脖颈处才一个机灵……
拍开赵青儿探过来的手,没好气道。
“丫头,老汉还没死呢!”
赵青儿蹲在他身边,杏眼里满是好奇。
宴成也好奇,两人大眼瞪小眼……
赵青儿伸手要扶他,宴成不领情,自顾自拍拍身上雪,健步如飞地往院子里走去。
……
院内,赵大宗师继续云淡风轻,靠着石头,神色有些个不自然。
见到宴成面露疑惑,这才解释起来,表示他力量足够了,就是不会发力……
宴成面露恍然,当即点头如捣蒜。
“明白、明白。”
赵乾眉头一挑,明显就没听懂。
一旁赵青儿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明显被宴成笨到了。
但很快便笑不出来了,赵乾袖袍一指,她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将比她头还大的陶罐顶在头顶。
“蹲好。”
赵青儿立刻绷直了腰背,撇着嘴扎起马步……
赵青儿蹲了半天,赵乾讲了半天。
宴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表示真的明白。
赵乾脸色一黑,他分明看出宴成体内气息强横,远胜于自己,就像没学会走路的孩子已经在狂奔了,但又拿他实在没办法。
“咳…”
“老哥若是得空,不妨多看看弟子们站桩。”
他说着已经转身往屋内走去,灰白的衣袂在风中翻飞,一副送客模样。
宴成摸了摸鼻子,也不恼。
他自然是听懂了,他在阴沟里足足呆了八十年,哪里见过千斤力气的碳基生物,这才装傻充愣。
这方世界的武者,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先站桩再练劲,如同建屋先奠基。
他就是步子跨大了些。
宴成一边往回走,低头看了看掌心,寻常武者先天才能有的气感,他靠着系统已经提前掌握了。
陈勇练了两个月估计也就吃嘛嘛香的境界。
站在院中的老树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下意识地跺了跺左脚,那条折磨人的老寒腿。
嗯。
有劲的很。
纵身一跃,轻松跳上了丈余高的院墙,身子前后晃了晃……
换作从前怕是早就折了老腰。
宴成眼尖,看到了隔壁院子里的石锁,那是弟子平日练功用的,少说也有两三百斤。
翻下墙头,单手握住石锁的把手。
微微发力。
石锁应声离地,在他掌中翻了个跟头。
好家伙……
这怕得有千斤左右的力气……
不做人了!
怪物竟是我自己!
恍惚间,他想起了年轻时夕阳下的奔跑……
夜深。
宴成仰卧在松软的木榻上,蚕丝被轻若无物地覆在身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面,触感丝滑冰凉。
这让他想起去年寒冬。
土屋角落那个冒着浓烟的土坑浮现在眼前,记忆中的自己蜷缩在坑边,身上粗麻布衣硬得像砂纸,磨得皮肤生疮……
麻衣夹层塞着干草,勉强挡风,但一受潮就结冰。
一天一碗糠粥,饿到吃土。
就这他活了八十年。
……
一场雪连着下了三天。
夕阳的余晖将武馆雪白的飞檐染成金色,宴成正蹲在院里树下,用斧头削着一截木棍……
“宴管事!”
杂役搓着冻红的手,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霜。
“院门外来了两个女娃娃,说是、说是找白胡子爷爷的……“
宴成手中的斧头微微一顿。
杂役挠了挠头。
“我寻思着……”
话未说完,宴成已经扔下斧头站起身来。
“接着!”
一块琥珀色的饴糖在空中划出弧线,杂役手忙脚乱地接住。
宴成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前院走去。
……
武馆门前,春女和秋女瑟缩在台阶角落,像两片被寒风吹落的枯叶。
春女单薄的衣衫破了好几处,露出冻得发紫的皮肤,她死死搂着妹妹,两人的小脸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秋女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穿,露出冻裂的脚趾,在青石板上不安地蜷缩着。
宴成跨出门槛时,正看见这一幕。
春女闻声抬头,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暗淡起来,明显没认出来。
“是白胡子爷爷!”
秋女脆生生地喊道,声音却哑得厉害。
恰在此时,赵青儿从侧门蹦跳着出来。
她裹着狐裘斗篷,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杏黄色裙摆下露出一双绣着花的羊皮小靴,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精巧的印子。
“老头,你站在门口做什……”
话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看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孩,手中栗子突然不香了。
宴成对着两女招招手。
“快进来,别在风口上坐着。”
春女佝偻着瘦小的身子,用力去拽那双与积雪冻在一起的草鞋,指节都泛了白。草鞋发出‘嗤啦’一声,鞋底撕成了两半……
宴成蹲下身,伸手帮她解开冻硬的鞋带,指尖触到冰凉的脚踝时,发现上面还有一道黑红印子。
“你爹呢?”
秋女的嘴唇颤抖着,“哇”地哭了出来,瘦小的肩膀剧烈抖动。
“爹…爹睡在雪地里…怎么叫都不醒…”
“他说…说让我们来找您…”
赵青儿不知所措地站着,手中栗子‘啪嗒’掉在地上。
宴成愣住,想起那个精瘦汉子咳嗽的模样,分明才四十出头,背却已经驼得像张拉满的弓。
“唉……”
一声叹息化作白雾,在寒风中打了个转就散了。
阳粟,山南向阳处种粟的……
这时。
街道转角几个衙役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领头的正是赵明德。
手中算筹在空气中抽得‘啪啪’响,朱红的刻度在暮色中泛着血光。
“两个小贱种果然躲在这儿!”
赵明德绸缎靴子踩在积雪上,三步化作两步,猛地扬起算筹,照着春女瘦弱的脊背就抽了下来。
“啪!”
一声脆响炸裂在寒风中。算筹在空中断成几节,宴成横在算筹与女孩之间。
秋女“哇”地哭出声来,小小的身子死死抱住宴成的左腿。
春女则泪眼婆娑,死死捏着半截草鞋。
“赵令史!”
宴成的声音比北风还冷。
须发扬起,赵明德被这眼神吓退半步,手里还握着半截算筹。
身后衙役从腰间取出铁链,将三人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