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昨天开始就有一件事情让顾阴感到疑惑。
那就是老妇人的几个孩子白天都去了哪里？以及老妇人自己又去了哪里？
与其每天在镇子里瞎逛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倒不如试着跟踪老妇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线索。
熊俊驰对顾阴提出的跟踪计划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两人展开了行动。
上午的阳光本该是清亮通透的，但落在顾阴和熊俊驰身上，却只留下两道紧贴着墙根、被拉得细长扭曲的影子，顾阴手里甚至还拿着那根拐杖。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刚好能在特殊时刻来得及做出反应的距离，跟在那位老妇人身后。
老妇人走路的样子有点怪。
并非腿脚不便的那种蹒跚，而是一种近乎刻板的匀速，每一步都像量过，肩膀微微前倾。
顾阴能感受到老妇人此时的速度要比那天半夜在走廊里推轮椅的速度快很多。
老妇人弯着腰，低着头，只露出花白的发髻和后颈上几道深刻的皱纹。
而她出发的方向，是朝着镇中心那个空旷广场的。
走了一阵之后，老妇人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贴着广场边缘一栋老房子的山墙根，拐进了一条被高大槐树阴影完全吞没的死胡同。
熊俊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顾阴，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阴没说话，只是下巴朝老妇人抬了抬，示意跟上。
胡同的尽头，堆着些破筐烂瓦，毫不起眼。
只见老妇人此时走到墙根最阴暗处，费力地挪开一个半埋在土里、爬满青苔的石磨盘，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赫然露了出来！
顾阴和熊俊驰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这两天他们几乎把小镇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没法直接进入居民家里以外，连废弃的磨坊和堆杂物的库房都钻过，却从未发现广场周围有什么地下室入口。
一股混杂着土腥、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气息，猛地从老妇人面前的入口涌出，让跟在后面的顾阴和熊俊驰同时屏住了呼吸。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入口太隐蔽了，绝非寻常。
老妇人此时突然转头朝身后看了眼，顾阴急忙拉住熊俊驰躲了起来，老妇人果然没看到两人的身影，于是转身走入了洞口内。
顾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朝熊俊驰打了个手势：“走。”
熊俊驰点点头，两人猫着腰，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洞内几乎是瞬间失明。
外面的阳光被彻底隔绝，但是好在能够勉强看清楚老人的身影。
空气也骤然变得阴冷潮湿。
顾阴杵着拐杖，右手碰在右侧的石壁上。
石壁摸上去滑腻腻的，布满湿冷的苔藓。
老妇人那模糊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显然她对这里极其熟悉，尽管一片漆黑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
顾阴和熊俊驰控制着脚步声跟在身后，每一步都踩得极轻。
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两人能闻到那股子霉味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又像是……什么东西放久了馊掉的气味。
一种直觉顺着脊椎悄然爬升，顾阴皱紧了眉头，他感觉他们目前前进的方向，似乎正笔直地指向广场的正下方。
继续跟在老妇人身后……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单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在耳边回响。
就在顾阴感觉那压抑的黑暗几乎要将人逼疯时，前方突然传来一点微弱的光亮，像是从某种缝隙透进来的。
老妇人佝偻的背影在那微弱的光源处停了一下，似乎侧身让开了什么，然后便融入了那稍亮一点的空间里。
“到了吗？”
顾阴和熊俊驰加快脚步，几乎是扑到了通道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阔，却又瞬间将两人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顾阴的直觉没错，他们确实在广场正下方。
头顶是巨大、粗糙的石板，石板上刻画着符咒，顾阴认出来那是他昨天在广场地板上看到的符咒。
此时，石板间的缝隙透下几缕稀薄的光柱，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惨白的光束，勉强照亮了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地方空旷得惊人，地面和墙壁都像是被随意挖凿出来的，凹凸不平。
而就在这片空间里，在那些光柱照不到的、更深的阴影边缘……有一群身影。
是女人。
一群女人。
她们像被随意丢弃的货物，蜷缩着，靠坐在冰冷的土壁下。
粗略看去，至少有十几个。
每个人的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着。
她们的嘴巴大多被同样肮脏的布条死死堵住，只能发出绝望而沉闷的“呜呜”声。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部分脸庞，露出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恐到极致的空洞和麻木的泪水。
她们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有些是朴素的农家布衣，有些甚至看得出是城里姑娘的款式，但此刻都沾满了泥土和污渍。
空气里除了浓重的霉味和土腥，还弥漫着一股汗味、泪水的咸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本身的腐朽气息。
老妇人站在入口不远处，对眼前这骇人的景象视若无睹。
她缓缓走过去，站在了两道人影前。
那正是她的两个儿子。
顾阴终于知道了，老妇人的两个儿子白天之所以不在公寓楼里，是因为需要监视广场底下的这些人。
而在她的两个儿子身后，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正恐惧的盯着那群女人的身影，正是林小夏。
顾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熊俊驰看着那些被捆绑的女人，最小的一个女孩似乎才只有十几岁。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粗重的喘息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周瑶会不会就在这里。
“明天就是祭祀活动了。”此时，老妇人突然转身对着众人喊道：“小镇，会永远记住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