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大明第一份活字印刷的官办邸报正式刊行。
当天正好是京营后军出征往宣府去的日子。
距离历史上鞑靼正式叩关而入的日子,已剩下不过七天。
张延龄随后军出征,作为后军左路参将神英麾下的游击,当一路两千兵马的副手。
张鹤龄亲自为弟弟饯行,兄弟作别,场面那叫一个感人。
张延龄目光落在德胜门外一群围观告示的人,好奇道:“大哥,他们在作甚?”
张鹤龄道:“哦,咱大外甥找人发了一份邸抄,跟以前的不一样,用板印出来的,两文钱一张,上面列了很多内容。还提到你了呢。”
“提到我?”张延龄满面疑窦望过去。
“是。”张鹤龄很认真道,“提到宣府或将有大战发生,未来一段日子居庸关以西、大同以东都会戒严,让沿途商贾回避。提到你随军出征,还说你是外戚的楷模!老二,你是好样的,家族荣光!“
“咳咳!”张延龄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
什么光,谁想沾谁沾,感情让老子上战场搏命,就是为了点荣誉?
脸都不要的人,要什么荣光?
“为兄也给你买了一份。”张鹤龄从怀里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的邸报,递过去,“拿在路上,消遣解闷用。”
“这东西能解闷?”张延龄差点没当场撕了,“当擦屁股纸,我都嫌剌腚。”
张鹤龄道:“别这么说,上面内容多劲道足,你有空瞅瞅。上面还提到,太子监国接受刘瑾侄子的建议,要改晒盐之法,在京师城郊开放一个不大的盐田展览,百姓可随意围观,说是用十几天就能晒一池子盐,以后官盐价格会大降。”
“放屁。”张延龄道,“盐那么好晒?还大降?降了,咱兄弟吃啥?”
张鹤龄摇头道:“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大外甥跟咱借盐引,说得等晒盐法有成效,他才会加倍奉还。你得希望这法子能成,那以后咱的盐引想兑多少盐都行,就不用跑盐场守支那点余盐。邸报你多看看,还有不少旁的内容。”
张延龄气恼道:“那小子发邸报哪来的银子?不会是用从咱兄弟俩那坑去的那笔吧?”
“印邸报花不了几个钱,卖也不值钱,两文钱一份。”张鹤龄秃噜嘴说出来。
张延龄咋舌道:“大哥,你给弟弟饯行,就送了一份两文钱还被你用过的邸报?”
“礼轻情意重。”张鹤龄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为兄还替你兜着家呢!出征之后,家里不用担心,弟妹和侄子什么的有困难,为兄一定尽力照应。”
张延龄脸色不爽道:“大哥,你不是说去跟姐姐求情吗?”
张鹤龄感慨道:“昨日就有人传话,说是姐姐对太子罚跪两个时辰,姐姐对咱的情义,都凝聚外甥的菠萝盖上了!听说他这两天走路都不顺,咱兄弟俩最好别让他碰上,不然有咱好瞧的。”
张延龄怒道:“就算把他菠萝盖给抠了,关老子鸟事?老子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行了行了!抱怨这有用吗?谁让你吝啬,不肯再出盐引呢?盐引兑不出余盐,放在家里等着烂?花钱消灾的道理不懂吗?张瑜和刘文泰都已经被定死罪了!”张鹤龄摆摆手,意思是队伍已经出发,你赶紧跟上,少在我面前抱怨。
“那大哥,我走后,一定得跟姐夫姐姐求情啊。”张延龄终于想起来,大哥好像还挺重情义的。
至少来送了。
“好,你放心去。”张鹤龄摆手道,“凡事别逞强,活着回来就行,为兄天天在家给你祈福。”
……
……
出征的队伍渐行渐远。
张鹤龄本还站在那眺望,后面就已经钻进马车,准备回城。
“大侯爷,咱去哪?找寺庙给二侯爷祈福?”家仆问道。
张鹤龄掀开车帘,恼火道:“他脑子不好使,你脑子也有病?祈福顶个屁用?去教坊司!最近有官眷落罪,老子得去瞅瞅有没有称心的。”
“是。”家仆心里在纳闷。
刚才还兄弟情深,那小词说的,情意绵绵的。
一扭头,怎么就把出征的弟弟甩过墙了?
是不是等二侯爷出事,他的家产还等你去继承呢?
……
……
城北崇教坊一处茶楼内。
朱厚照一身便服,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下面一处邸报的贩售点,一堆人围上去抢购,瞬间心情舒畅有种发大财的感觉。
“刘先生,这买卖干得不错,一天下来,得赚多少银子吧?”朱厚照问道。
刘昀道:“第一版发行五千份,京师出大概三千五百份,一份按照两文钱算,最多能进一万钱十贯。成本十五贯有余。”
“还……亏了?”朱厚照先是很惊愕,随即道,“是要先赔本赚吆喝吗?等有人买了,以后再涨价?”
刘昀不由打量过去。
这少年太子莫说做生意,以前连银子都没接触过,却能在短时间内明白生意场上诸多门道。
这说明……
朱厚照干别的或许不行,但在打仗和当市井小贩上,绝对是一把好手。
张永插嘴道:“殿下,您看这架势就知道,就算是买块纸回去,也得两文钱,上面再印上字……就因为升斗小民听说便宜,这才蜂拥而至。买回去也未必是要看的,可能还有……旁的用处呢?”
“啥用处?”朱厚照问道。
场面话题瞬间被带偏。
张永瞅了一眼在楼梯口跟魏彬说话的刘瑾,这才凑到朱厚照耳边道:“有没有可能,买回去当草纸,或是留着糊窗?”
“糊窗不是用绫吗?”朱厚照问道。
“绫多贵?再是透风,普通人家用点皮纸就不错。再或是墙皮掉了,糊上去,有几个字,增色不少呢。”张永道。
朱厚照皱眉道:“我不但亏了钱,还让人拿回去糊墙?刘先生,这事听着咋那么怪呢?”
刘昀笑道:“太子忘了印邸报本来的目的?”
“哦,也是,为了彰显咱的主张是吧?”朱厚照道,“话虽如此,但以后就一定是得亏本干吗?这不是发行越多,亏得越大?”
刘昀继续道:“正如太子所言,现在是赔本赚吆喝,但却能迅速打开市场,让咱的邸报成为市井炙手可热的读物,旁人就算想模仿,也因为要赔钱,轻易不敢入局。”
“哦。”朱厚照道,“这么说也挺有道理。咱本钱多,这次大舅和二舅下血本了。嘿。”
刘昀道:“当然,等咱的邸报占领市场后,就要在邸报上增加内容,比如说开个铺子,可以把铺子名和地址列在上面,告诉京城百姓,哪里有好铺子卖东西,一下就能传扬出去,成为京师的名店。这叫……广而告之。咱的利润,并不在印邸报的小钱上。”
朱厚照咧嘴笑道:“有趣,有趣!那先生,开什么铺子好呢?”
一听能赚钱,朱厚照比谁都积极。
张永道:“您是太子,还是监国,一定得开跟官府有关的铺子,您卖了,旁人都不许卖!比如说……如今刘公公就是御药房管事!卖药材就不错。利润大,还背靠太医院。”
“什么卖药,一听就不行。我一家卖,那不成了欺行霸市?”朱厚照道,“父皇知道,肯定把我煮了!先生说。”
刘昀点头道:“臣这里倒是有个制作贩卖琉璃的行当,市面未曾有人涉足,太子要是感兴趣,可以入局尝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