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儿,你看人家第二条也很有道理。”
刘昀继续打量手上的单子,“说咱叔侄以天命玄机之事蛊惑君心,令陛下崇道而远儒,说咱叔侄是在拿方术祸乱大明。”
“……”
刘瑾听到这里,是彻底无语。
人家怎么说不要紧,为啥吾儿却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
“还有这第三条,说咱利用太子初临朝事,对监国等事务不太通晓,便借故进谗言,令太子无端干涉边政之事,危害大明边疆安稳。甚至有危害盐政的举动,是置民生与百姓安危于不顾,甚至让市井百姓吃不起官盐。”
刘瑾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刘昀说到这里,赞叹道:“能传这种谣的人,肯定是费了一番心机的,每一句都精准踩在读书人的厌恶点上,挑唆百姓与咱对立。下手极为精准。”
“吾儿,你别说气话。”刘瑾一脸悲切之色道,“没办法反驳吗?”
刘昀道:“这屎盆子扣得避无可避。”
刘瑾问道:“那咱反扣回去不行吗?”
刘昀笑了笑。
以为是打篮球呢?还能你扣一个我扣一个?跟你讲回合制?
“叔儿,咱连具体对手是谁都不知,反扣谁?”刘昀道,“话说,咱的名声臭了,别人的名声就算跟咱一样臭,也于事无补。”
刘瑾紧张道:“要不这样,咱上报给太子,让太子帮咱出头。就不信抓不到那些传谣的人。”
刘昀道:“可是叔儿,人家传的谣,难道不对吗?哪怕略有偏颇,也大差不差。就算太子帮咱,你觉得被抓到的人会服吗?读书人会不会出来帮他们说话?朝臣会不会给陛下施压?”
“那就没办法了?”
刘瑾这下也慌了。
刘昀笑道:“叔儿,你仔细看看内容,有没有什么发现?”
“啊?”
刘瑾拿回单子,在上面打量一番,问道,“吾儿是说,这是锦衣卫道听途说而来,做不得准?”
刘昀摇头道:“不是。这些基本属实。我是说,你没发现,他们给我们扣的都是大帽子,只有罪名,而无罪行吗?”
刘瑾眼前升起一丝希望:“吾儿,为父知你定有对策。”
刘昀道:“很显然,他们既想给我们扣上祸乱朝纲的罪,又不想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具体做过什么。就好像第一条,他们说我们用不明来历的药给陛下治病,危害龙体……却并不说陛下得的是什么病,好似只是一次风寒,被我们给小病大治了。”
“对。”刘瑾点头。
“如果世人知道,原来陛下得的是恶疟,且还知晓太医院误诊漏诊,又知道御药房出了假药,那陛下再用我们来治病,是不是就合理多了?”刘昀问道。
刘瑾恼火道:“为父也是一时乱了方寸,这都未发觉!可不是如此?恶意中伤,还回避对咱叔侄有利之事。不是人!”
刘昀道:“再说第二条,外间传谣说咱叔侄蛊惑陛下,拿玄机谶言的事危言耸听,但他们却只字不提祈雨和太白经天,也不提钦天监对这些事的无能为力,以及天机跟国运的关联。”
刘瑾道:“要是世人知道你的神通,顶礼膜拜都来不及!”
“第三条。他们说咱带坏太子,让太子干涉军机和盐政,却故意不提细节……只给咱扣帽子,让别人骂咱,好像压根就不需要别人知道背后的情由。”
刘昀感慨道,“所以说,背后设计咱的人,可谓是用心良苦,就连未来没发生的事,他们都担心被我言中,所以都不敢对世人明言。”
刘瑾问道:“那是怎样?”
“既如此,那我觉得,他们这谣言传得还不够广,也不够响亮,我们不扼制,反倒得帮他们传谣。”刘昀笑着提议道。
刘瑾有些疑惑,问道:“帮他们传?”
“对,他们不是说咱叔侄祸乱朝纲吗?那就添油加醋,把咱说得更不堪,把我谶言宣府将有兵灾,以及制盐革新的事,一并说了……
想要让世人理解,就得先来点耸人听闻的内容。
如此,等晒盐之法试验成功,宣府之战因我谶言而大获全胜,百姓得悉后,便会将今日对我们的谩骂,变成对我们的推崇。咱叔侄的口碑,会不会就直接逆转?”
刘瑾一拍大腿道:“世人都说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鼓励不与人争。而你这里……却是帮敌对之人,成就自己功名。吾儿,此计甚为高明!那你说说,咱应该如何对外传扬?”
刘昀笑道:“等太子回来吧。我觉得,太子很可能跟我们遇到一样的困境!接下来,我们在对外宣扬施政方针这件事上,目标应该是一致的。有咱这位少年监国帮忙,事半功倍。”
……
……
刘昀没解释太清楚。
不过刘瑾已经安心许多。
等日落之后,朱厚照才灰头土脸从坤宁宫那边回来。
一来就一顿抱怨,差点把他两个舅舅骂回姥姥肚子里。
“他们还有点人样吗?遇事就跑母后那告状!感情他们做错事,就得靠姐姐给他们兜着?一点脸都不要!母后也是执迷不悟,跟她讲道理都没用,一心帮她两个弟弟!”
朱厚照气急败坏。
张永走过去,关切问道:“太子殿下,您的膝盖没事吧?”
“他娘的,小爷以后再不去坤宁宫!有这样当娘的?信弟弟不信儿子?”
朱厚照抱怨说完,又看着一旁的刘瑾叔侄,脸色稍微好转道,“刘先生、刘伴伴,今天的事都靠你们了!现在出兵的事定下来,就等战事发生。不过父皇那边……唉!就给调兵八千!父皇也尽力了。”
刘昀道:“臣有事所请。”
刘瑾心说,来了来了,吾儿要出妙招了。
朱厚照也提起兴致问道:“何事?有办法增兵吗?”
刘昀道:“太子如今不能亲身参与到宣府这一战,未免有些可惜,臣请以太子身边人随军出征。”
“刘先生要去?”朱厚照好奇问道。
“臣文弱书生,怕难成大事。臣有几个学生,便是东宫几位中官的子侄,让他们去,殿下以为如何?”刘昀问道。
“这个不错。”朱厚照笑道,“让他们替本宫去,回头把见闻报上来。有趣,有趣。”
刚跟着太子一起回来的张永、魏彬、丘聚等人一听就蔫了。
谁要让自家子侄随军出征?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但如果是能借此机会得到太子赏识,甚至是立个军功回来……也不是不行!
可军功有那么容易得吗?
刘瑾在旁心中得意,心想:“还是吾儿高明,如此一来,东宫这群人为了自家子侄的将来,也为他们自己的利益,就得听我和吾儿调遣!这叫利益共通,绑到一条绳上。”
“这件事,本宫决定就这样,你们一家出一个人!”朱厚照对身边几人道。
高凤道:“太子殿下,明天兵马就要出征了,是否可容许各家商议一下?”
朱厚照道:“可以商量啊,不去也行,不勉强。不用非得跟明天的前军走,跟三天后的后军一起出发,也来得及。”
高凤脸色为难。
魏彬等人在派子侄随军这件事上有一定期许,他们对刘瑾叔侄还是有一定信任的。
但高凤这边……是完全不信邪的。
这不是在祸害自家子侄吗?
朱厚照道:“刘先生,还有别的建议吗?”
刘昀再道:“太子殿下最近是否感觉,无论做什么,他人都不理解,主张不易为世人所知,甚至处处被掣肘,做事也不顺呢?”
“哇!”朱厚照道,“知我者,先生也。我现在就感觉,我一心为大明,不但那些王公贵胄找麻烦,大臣设计我,甚至连父皇和母后都觉得我是在胡闹!”
朱厚照越说,情绪越激动。
刘昀道:“臣建议殿下,在京师办一份官方的邸报,把监国的主张和施政方略,如实对京中大臣和百姓明说。做到开诚布公,臣想来,如此就能收获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有趣。”朱厚照眼睛瞪圆,“先生,你快说说,邸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