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出来,正是午时过半。
沿途所见近乎每一个人,都在仰头看天上太白经天的奇观,连朱厚照都不由驻足看了好半晌。
“殿下,皇后娘娘那边有请。”坤宁宫常侍太监陈叶过来对朱厚照行礼道。
“知道了。”朱厚照回头道,“刘先生,这次的事,多亏你们了。这边母后叫我过去,大概是让我去用午膳,顺带问父皇的事。就不能陪你们去东宫。”
刘瑾急忙道:“殿下您客气了,让奴婢送他出宫便好。”
“对了,你现在已执掌御药房,得赶紧把御药房给盯起来,还有那个炼药的事,也得抓紧啊。”朱厚照道。
“是。”刘瑾说着,回头看着刘昀,毕竟这事得等侄子表态。
刘昀道:“草民回去后,把之前准备好的器具都带过来,让家叔在御药房内制药,以便能让太医监督。”
“让那群庸医监督?我看还是算了吧。”朱厚照道,“我怕他们心有不甘,在你的药里下毒,那群人心黑着呢。”
刘瑾苦笑道:“殿下,他们应该不会吧?”
朱厚照冷笑道:“他们都敢把假药带到御药房,还有什么胆大妄为的事不敢做?刘伴伴,这几天你得盯着点,这样,我再派个人去帮你。”
一旁的张永一听,急忙自告奋勇道:“太子殿下,奴婢愿意前去。”
“你?”朱厚照打量了一下张永,想了想,点头道,“也对。这样,就让咱东宫的人,轮班过去帮忙。你们都把眼给瞪大了,要是谁敢在制药这件事上捣乱,你们可以不通过我,直接把人给打死!”
“这……”张永一听,心想,就算我有那胆子,也没那力气和能耐。
还打死人?凭啥?
“一个个都给我讲规矩,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他们自己却连做人基本礼义廉耻都没有。早晚收拾他们!”朱厚照说着便要走。
刘瑾急忙俯身道:“恭送太子殿下。”
说完一摆手,旁边的魏彬一怔,也急忙随太子往坤宁宫而去。
……
……
坤宁宫内。
朱厚照一来,拿起桌上的点心便往嘴里塞,直到看到从屏风后走出两个舅舅,他的动作僵在那,随即把嘴里没咽下的点心也吐出来。
“母后,舅舅既在,为何没提前跟儿臣说?”
朱厚照吐了吐,又拿起桌上一杯茶,猛灌一口。
喝得太急,还咳嗽两声。
张皇后端坐在那,神色倒也平和道:“他们讲,你带了宫外的人,给你父皇治病?”
“是啊,母后您是没看到,那刘昀可厉害了,预言哪天哪时下雨,天就真的下雨了。他说今天太白经天,连钦天监都算不出来,这不,外面正好就太白经天,母后没出去看看吗?”
朱厚照满眼兴奋之色。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做真正意义上的“大事”,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被人重视。
青春期尚未过去的他,有着极为强烈的表现欲。
张皇后面色仍旧平静道:“本宫是想问你御药房的事。”
“不提都忘了,他说御药房里有假药,您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朱厚照有意把目光瞥向两个舅舅,“派人去查,随便就搜出几千斤的假药,那都还不算以次充好、以陈冒新的。”
张鹤龄道:“太子殿下,您说就说,望着微臣作甚?”
“大舅,不是针对你,我听说你跟张瑜、刘文泰他们交情匪浅,他们现在都已经被下诏狱,只等被鞠讯,不会整到最后,把您二位给扯出来吧?”
朱厚照以打趣的口吻,嬉皮笑脸问道。
“胡闹!”张皇后脸色不悦道,“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
张鹤龄面带委屈之色,却还是赶紧道:“姐姐莫要动怒,外甥他其实也是在关心我们。就这么说吧,我们兄弟在这里打包票,此事与我等毫无关联。天地可鉴!宫里采购假药的,伤天害理、天理不容、死不足惜!”
朱厚照道:“大舅的话掷地有声,令人敬佩。”
张皇后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又问道:“做事之前,为何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母后,我跟您说什么?事发突然,有人要害父皇,我肯定是去跟父皇讲。”
朱厚照重新坐下来,拿着块点心,也不吃了,直接在手上捏来捏去,好像是在捏自己的仇敌一样。
张家兄弟直勾勾望着朱厚照手里那团点心,有种被人拿捏的不自在心理。
就觉得浑身刺挠。
张皇后叹道:“再怎么说,刘文泰也跟咱家有渊源,曾经给你外公治病,可说是尽心竭力。”
“母后,说话还是分一下彼此吧,咱家算哪家?”
朱厚照皱眉道,“儿臣从记事,就从来没外公的印象,这都是哪辈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交情?再说了,他是太医,给国丈治病,不应该吗?领着朝廷俸禄,不干人事,还不让我去查他?”
张皇后道:“总归,不要加以为难。”
“这儿臣可说了不算。”朱厚照把头一拧,显得很不屑道,“他们最好期望父皇没事,要是父皇真有三长两短,杀头都算便宜的!就该灭他们九族!”
张鹤龄听着就觉得脖子上的脑袋有点沉重,急忙道:“太子殿下,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也是旧交。”
“母后,不是来用午膳吗?我这两天忙死了,觉没睡好,吃也没吃好,现在终于给父皇用药,我心里稍微放心一些。看到这俩舅舅,我就倒胃口,要不我还是先回去了。”
朱厚照说着便起身要走。
张皇后面带愠色道:“愈发没个规矩!难怪你父皇每次提到你,都哀你不争。”
“母后,这话儿臣可不爱听,这次要不是他不争气的儿子发现及时,被人卖了,他都还给人数钱呢。”
朱厚照气呼呼道,“有些事,别听是风就是雨,两位舅舅到底跟御药房的事有没有关系,会有人去查的。
现在父皇的病还吊着,那可是恶疟之疾,儿臣问过很多人,都说是此恶疾九死一生,母后就到这会,还有心在责怪儿臣呢?”
“那么……严重?”张皇后听到这里,脸色也显得很紧张。
朱厚照道:“下面的人,习惯报喜不报忧,有谁会说实话?太医院的人,敢承认自己是庸医?父皇明明得了恶疟,他们却以风寒的方子在治病,父皇没被他们治死,算走运的。”
这下,张皇后也不知该说什么。
“儿臣去了,下午还要去御药房和乾清宫盯着,儿臣可不希望再被什么人搅乱!就算在您眼中,儿臣没用,不争气,那也罢,这次儿臣就想让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个合格的储君!”
……
……
朱厚照也不吃午饭,直接走了。
人一走,张鹤龄赶紧过去道:“姐姐,莫要动怒,孩子还小,以后慢慢教。”
张皇后闻言瞪过去一眼,以恶狠狠的口吻道:“太子说,你们与御药房的事相关联,作何解释?”
“绝无此事!”张鹤龄信誓旦旦义正言辞,“天地良心啊,我们做国舅的,岂能害自己的姐夫?御药房的药,也关乎到姐姐您的安危。我们再愚蠢,也不能挑自家人坑吧?”
张皇后厉声道:“明知陛下的病如此危险,为何不当面明说?”
张延龄抢白道:“天大的冤枉。恶疟,只听说是南方人爱得的病,跟瘟疫差不多,我们又不是大夫,上哪知晓?”
“滚!见到你们就心烦!”
张皇后起身,就要往内殿走,口中下着逐客令,“这次陛下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先把你们俩给剁了!”
张延龄道:“拉不出屎也不能赖茅坑浅吧?再说,这与我们何干?迁怒于我们算什么?等等,给点东西让我们带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