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见过戴义,心情也很郁闷。
因为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先回端敬殿休息。
就算是一天一宿没怎么好好休息,此时的他仍旧是精神抖擞。
“刘伴伴,不是本宫不帮你争取,实在是……父皇不同意。”朱厚照面对刘瑾时,还带着几分歉意。
刘瑾道:“奴婢已有所料。这掌御药房事,事关重大,怎会落到奴婢头上来?”
朱厚照显得很感怀,道:“话不能这么说,是你发现了太医院那群蛀虫的阴谋,父皇的病情这才明朗,你还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岂能怪你?在这时候,别人都是想着往后躲,而你却勇往直前,冒着风险去想承担御药房的事,我知道,你是为我。”
“殿下……”刘瑾听到这里,也是非常激动。
大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雄心壮志。
“你也去休息吧。”朱厚照道,“这两天你也累了。”
刘瑾急忙道:“奴婢还不能休息,奴婢要出宫,去见见吾儿。”
“你儿?你那侄儿是吧?”朱厚照道。
“是的。”刘瑾道,“事到如今,奴婢不能再隐瞒,有关祷雨、收麦、御药房的事,都是奴婢那侄儿所提出来,前后两个册子,也是他所编撰进献。”
朱厚照眼前一亮道:“你是说,之前那个赚钱的册子,也是他写的?”
“正是。”刘瑾低下头道。
朱厚照眼神中带着兴奋道:“为何不早说?上次见他,还觉得他平平无奇呢。”
刘瑾道:“奴婢怕害了他,不想让他卷入到如此大事中。但见太子您对奴婢关怀备至,再想到今日之事或遭到他人报复,若是奴婢将来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太子您对侄儿他有所照顾。”
“唉!你真太难得了。”朱厚照道,“如果都是他说的,更好办了,你要出宫是吧?我随你一起去!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刘瑾急忙点头道:“殿下,这也正是奴婢想说的,其实……我侄儿他说,或是有办法能治陛下的恶疟之疾。”
“真的吗?”朱厚照惊喜道,“这事为何还要瞒着?”
刘瑾道:“奴婢人微言轻,没资格去在陛下的病情上进言,所以奴婢才会争取掌管御药房,争取能在危难时,把侄儿推荐给陛下。”
朱厚照这下站都站不住了,抓耳挠腮一般道:“你等我,我进去换一身衣服,这就随你出宫。我也得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的高人,有这般的见识呢?”
……
……
朱厚照随着刘瑾出宫了。
因为朱祐樘已经给了他很大的便利,也使得他能自由出入宫门,而他所带的扈从也不多,也是为避免走漏风声,除了带刘瑾和张永之外,就只带了魏彬和一众锦衣卫。
魏彬之所以有这待遇,主要是因为昨日麦田抢粮的事件,让朱厚照觉得他已经站在了王岳等宫中传统势力的对立面。
当老李在听到急促敲门声,过去打开门,见到一众人往里面涌时,他显得很紧张,当场就把扁担给抄起来。
“放下!”刘瑾从后面钻出来,厉声喝道,“不识规矩!这是咱家公子!”
老李也有些疑惑。
昨日这公子就来,今天又来?这是我家大爷在外面认的干儿子?为什么气场这么足呢?
朱厚照道:“刘伴伴,你太严厉了,他作为忠仆,见到有外人来,帮你看家护院,你喝斥他做什么?你很好!”
刘瑾笑道:“是啊,他是挺忠心,且力气很大,能做事。也勤快。”
“嗯。”朱厚照点头,望着老李的眼光也带着几分赞许。
老李人还迷糊,大爷怎就在外人面前夸赞起我来?
显然他也没想到,就是这简短几句话,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影响。
“快去把吾儿叫出来。”刘瑾催促道。
老李这才进去叫人。
……
……
屋堂内。
简单见礼之后,朱厚照也让刘昀坐下,随即也就把话说开。
刘瑾笑道:“吾儿,不是为父不替你隐瞒,或是想让你担风险,但太子不是外人,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太子已认可了你的能力。”
朱厚照微笑问道:“刘昀是吧?先前那册子还有吗?就是赚钱的那个?听说是你写的?挺厉害啊。”
听到这里,张永彻底心死,还恨恨然瞪了刘瑾一眼。
好似在说,算你狠。
原来一直对我隐瞒的人,就是你侄子?
等等,你不会是想把这功劳假托到你侄子身上,让你侄子出来领功劳?欺骗太子和陛下?你刘瑾居心叵测啊!
“的确乃草民所著,这里还有一些书稿,回头会做整理。”刘昀应答自如。
朱厚照道:“行,不着急,此事可以先放一放。你叔父已把你的事,都原本告诉我了,听说你不但精通天文历法,还精通岐黄?我且问你,父皇的病情,你是如何算出来的?”
刘昀道:“乃是根据家叔对陛下病情的描述,做了一番推断而出。”
“哦。”朱厚照点头道,“那你这就随本宫入宫,去给父皇诊病。”
说话之间就要拉刘昀走。
这下不但是刘瑾吓了一跳,连屋门口站着的张永和魏彬也赶紧阻拦。
张永急切道:“殿下,不可啊。外人怎可能有机会为陛下诊病呢?再说……这……这很不合适。”
朱厚照好奇问道:“有能力为父皇诊病,就好像是话本中所说的揭皇榜一样,有何不可的?都知道父皇的病那么凶险,还顾得上那么多?”
张永赶紧求助一般望着刘瑾。
“殿下。”刘瑾也道,“话本和戏文不可尽信。陛下的病情很复杂,并不只是有恶疟,还有其他的症状。您这么带奴婢的侄儿入宫,是怎么都不会得到他人认可,就更别说是让他为陛下诊病和开药。”
朱厚照道:“你们也太小心了,如果是外人,不可信的,我肯定不会这么做。但你刘伴伴的侄儿……更是提前为我筹谋,能洞悉天机一般把事说得那么明白,他们有什么脸阻拦?父皇也是明事理之人。”
刘瑾一咬牙道:“殿下三思,此事还未到复之他出手的地步,请殿下不要加以为难。”
本来朱厚照还显得很坚持,看到刘瑾这神色,他似乎也被说服了,随即坐下来,还有些闷闷不乐。
现场气氛一度很僵。
……
……
经过一番冷静,朱厚照好像也从先前的急切中缓过来。
他道:“刘卿家,你也觉得,不该去给父皇治病吗?父皇的病情很重,需要尽快诊治才可。”
刘昀问道:“草民想问太子,从您提出这件事,到今日来这里之前,可有遭遇到阻力,或是让您觉得力不从心的地方?”
“你这说到点子上了!”朱厚照把袖子一撩,就好像酒鬼在酒桌上找到了知心人一样,恼火道,“那可真是太不顺了,一个个都那狡赖,就好像踩了他们的尾巴一样,除了咬人就是在哭,偏偏父皇还总是无动于衷。连他儿子我都不信。”
刘昀道:“太子真乃性情中人。”
“是吗?”朱厚照笑道,“我觉得也是,如果我去走江湖,我定想做那侠客,你不知,我的骑射本事可很强。”
刘昀心想,我不知道就怪了。
这熊孩子,历史上就自幼练习骑射,他老父亲也不怎么管,甚至到登基时,学习进度慢到只学了《论语》和《尚书》,也为后来其胡闹做了前期的铺垫。
很多时候是吃了聪明、贪玩,但没多大文化的亏。
刘昀再道:“那太子认为,您现在去提出,让一个宫外的人,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去给陛下治病,就算是治好了,有人会认可是草民的药起了作用吗?”
“啊?”朱厚照一时有些疑惑,不由打量一旁的刘瑾。
张永抢白道:“殿下,奴婢想,这位刘公子的意思,是现在陛下的病情,还没到要动用特殊手段的时候,就算是治好了,太医们也会说,是他们的药起了作用,或者说陛下的病并未到危急的地步。他们不会认可您的功劳。”
朱厚照道:“好像……也对,但又哪里不对……”
刘昀一听就知道,这张永没安好心。
什么皇帝没到病情危急的地步……意思是,治病就是为了功劳,并不是为了让皇帝早些好起来。
其实从太子的角度来说,皇帝的病情能尽快好转,管最后是谁的功劳呢。
朱厚照想了想,抬头望着刘昀道:“那刘卿家,你说该怎么办?”
刘昀道:“草民随时都可以入宫,但草民要用到的药,却并不从御药房中出,而是草民从民间所炼的一种药。专门治疗恶疟的。”
张永急忙道:“这更不可能用在陛下身上。”
“草民的药,是有出处的。”刘昀道,“且草民知晓,这宫里一早就有患病者,乃是家中叔父所提及,只要殿下同意,可以让锦衣卫把这些药,先用在这些人身上。一来是验证是否有效,二来……也是看是否有毒性。”
朱厚照道:“是啊,之前宁瑾不是说,宫里已经有得过疟病的人?他们在哪?”
刘瑾道:“应该是在城外。”
“事不宜迟。”朱厚照也是个急性子,起身道,“那赶紧去找啊。只要验证有效,那父皇就会相信,就会用你的药……只是……来得及吗?”
刘昀一听,就知道这孩子聪明,一下就把握到了重点。
不是药管不管用的问题,而是在如此时候,才想起来要找人试药,就算验证有效,那时间上是否还赶得及?
“如果非得等这些人病愈的话,显然也来不及。”
刘昀道,“此药一天之内,是会有一些效果,但效果想要明显,则需要五天到七天,病愈……则需要更久。”
“啊?”朱厚照听到这里,也有些始料不及。
张永显得带着一股怨气,质问道:“那还试验什么?陛下的病情,能拖吗?”
刘昀道:“臣认为,为了让陛下相信,也为了让此事推进少一些阻力,则需要一些天相上的变化。”
“天相?”
朱厚照一听,又瞪起眼来,急切道,“这个好,你快说说?又有什么天相?是要下雨?还是……下雹子?”
刘瑾有些紧张,提醒道:“吾儿,你谨慎些说。”
他的意思是,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如果力不能支的话,咱别勉强,见好就收。
你现在做的这些,已经足够让太子记住你,以后也会给你带来荣华富贵,如果实在能力不及,那就不去给皇帝治病……太子登基,或许会更好。
刘昀道:“草民推测出,明日会有太白经天的异象。”
“太白经天?啥意思?”朱厚照一脸疑惑问道。
然后他看了看一旁的魏彬和张永,都表示无能为力。
当他看到刘瑾时,刘瑾道:“太白……应该是星辰。破晓时可见……”
“启明星是吧?”朱厚照兴奋道,“我知道,那太白经天又是何意?”
刘昀解释道:“同是太白星,早晨可见,便是启明。黄昏时可见,便是长庚。白日可见,乃是太白昼见。而午时可见,则为太白经天。”
朱厚照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中午见到太白星,很少见吗?”
“是的。”刘昀道,“此乃大凶之兆。”
“啊?”朱厚照大吃一惊。
刘昀解释道:“在《汉书·五行志》中记录,‘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而在历史上,玄武门之变时,便有太白经天的异象。”
“那是说……父皇他……危险了?”朱厚照脸上肉眼可见惊惧之色。
无论他是否胡闹,都掩盖不住他的那份赤子之心,显然他没有自己当皇帝而取代老父亲的想法……他就单纯是个爱玩的孩子。
刘昀也并不是在出言恐吓,历史上在朱祐樘过世时,的确发生了太白经天的异象,只是好像是后知后觉一样,被记录在《武宗实录》的开篇首卷,以此来体现出皇帝陨落所发生的天变之象。
刘昀道:“草民所知,便是如此。草民这两日会随时在家中,听候您召唤。若有需要,草民随时都可带药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