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烬》第一章·青砖红泪
咸阳城头的旌旗在暮色中泛着血光,孟姜跪坐在城郊破庙的草席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黄杨木鲁班锁。木纹间暗褐色的血渍早已干涸,却仍能嗅到淡淡的铁锈味——那是喜良被官差押走时,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的痕迹。
“咔嗒。“
第三十六次尝试后,机关终于弹开。木锁中空处躺着半枚青铜司南,磁针在暮色中微微颤动,指向西北方。孟姜的手突然攥紧,指节泛白如冬日枯枝,她记得喜良说过,墨家机关术最忌磁石扰乱方位,可这枚司南分明浸透了磁粉。
【闪回·七日前】
红烛泪在铜灯台上凝成蜿蜒的蛇影,范喜良执起合卺酒时,孟姜看见他袖口沾着星点银屑。“是磁石粉,“他忽然将酒盏浸入水中,墨色酒液竟在月光下浮出蝌蚪纹路,“工部新制的秘法,说能测出徭役中的细作。“
孟姜记得自己当时笑他杞人忧天,墨家向来不涉朝政。可此刻望着酒盏底部与工部密档如出一辙的磁极图,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那夜喜良分明将半粒药丸沉入酒中,看着它化作青烟消散。
【现实】
更鼓声穿透雨幕,孟姜将司南塞回怀中。雨滴打在残破的窗棂上,溅起的水花竟在地面汇成细小的铁砂流,顺着青砖缝隙蜿蜒向北。她想起三日前在渭水渡口,船夫看见这枚司南后突然变脸,不仅拒载还高呼“妖女“,若非她跳入冰河泅渡,此刻怕已成了官府阶下囚。
“磁石引水,铁砂成路。“孟姜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司南磁针上。血色在月光下竟泛起幽蓝,磁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城北工部衙门。她摸出怀中骨简——那是喜良被押走时,从他衣襟缝隙里掉落的,用戍卒腿骨磨成的密件。
骨简上密密麻麻刻着《考工记》残章,每行字迹间都嵌着磁石碎屑。当她在驿站油灯下首次将骨简浸入盐水,那些碎屑竟自行排列成司南形状,而盐水表面浮起的蝌蚪纹,与酒盏中的磁极图完全吻合。
子时的梆子声骤然响起,孟姜将骨简缠在腰间,用粗布裹住满头青丝。雨夜中,她看见工部衙门飞檐上的嘲风兽口衔磁石,那些磁石在雷光中泛着诡异红光,如同吸饱了人血的蛊虫。
守门的卫卒突然倒地,七窍渗出黑色磁粉。孟姜握紧袖中银针,针囊里躺着十二枚用磁石打磨的梅花针——这是喜良教她的防身术,他说墨家机关术能化铁为器,却也能以器制暴。
当她踏入工部密档房的刹那,所有烛火同时熄灭。黑暗中响起齿轮咬合的闷响,无数磁石从壁画中脱落,在半空拼成巨大的螭龙图腾。孟姜的后颈突然刺痛,伸手一摸竟是根三寸长的磁石钉,钉尾还缠着半片青布,那是喜良新婚时穿的直裾下摆。
“范夫人果然来了。“阴冷的声音从龙纹屏风后传来,蒙毅手持磁石灯台缓步而出,灯芯竟是用人发拧成的捻子,“你丈夫发现的秘密,足够让长城换三次基石。“
孟姜突然笑了,她咬碎藏在齿间的磁石粉,任由血水混着铁屑从嘴角蜿蜒而下。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那些蝌蚪纹路在皮肤下游走,竟与骨简上的磁极图完全重叠。这一刻,整个工部衙门的磁石都开始震颤,仿佛地底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