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大吼吓得大家都不做声了，众人都屏息看着这位老皇帝。
康熙心情复杂，表面保持平静地说道：“弘皙，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王公说的话就算不妥，但你老是揪着人家话里的漏洞不放做什么？”
“这里不是翰林院，没必要非得争个高下。你是个做事谨慎懂分寸的人，刚刚那样顶撞王公为了什么啊？”
他觉得弘皙肯定不会是为汉人说话，而是在单纯针对那些蒙古王公。
康熙又补充了一句问道：“是不喜欢朕给你指的婚事吗？”
这个问题很要命，答不好麻烦会很大。
弘皙早有准备，说道：“汗玛法出面指婚，孙儿怎么敢拒绝？只是有些话，孙儿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正常人听到这句话，都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不该说的话。
蒙藏王公和雍正等皇子皇孙们面面相觑，心想弘皙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康熙这时能有什么选择？只能开口道：“弘皙，你有话便直说，这也是你心怀坦荡的表现嘛。”
弘皙来到康熙面前，对着康熙便跪了下去，大声说道：“回汗玛法，儿臣这几日……梦到皇祖母了！”
这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刚刚还有点怨气的蒙古王公一下子沉默起来。
康熙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复杂。
弘皙的祖母，康熙发妻赫舍里皇后是典型的满洲勋贵，跟蒙古王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阶级。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赫舍里皇后的祖父索尼跟蒙古很多部落都有旧怨。
索尼还是辅政大臣时，为了巩固满洲本土贵族的利益，对许多蒙古部落都进行了残酷的镇压和压榨。
科尔沁部有孝庄皇太后撑腰，一心想要从鞑清政权里分更多蛋糕，与索尼这样的满洲派系大臣斗得不可开交。
这些人斗不过索尼，就拿软弱的赫舍里皇后撒气，对她相当不敬，甚至在赫舍里皇后的葬礼上，科尔沁部的亲王竟然不行跪拜礼，连康熙的面子都不给了！
废太子胤礽和老八胤禩为何过不去，除了夺嫡之争，还有就是双方代表的阶级不同。
这么一想，弘皙作为赫舍里皇后的亲孙子，胤礽的儿子，刚刚对蒙古王公的驳斥，就不是对康熙旨意的违背，只不过带点私人恩怨而已。
弘皙深吸一口气，说道：“汗玛法，孙儿虽然没有福气见过皇祖母，但孙儿相信她始终都在护佑孙儿。想到她，孙儿就……”
他停顿了好久，最后说道：“孙儿御前失礼了，请汗玛法责罚。”
康熙轻叹一声：“弘皙，你起来吧！”
想到亡妻，康熙开始自责，他本意是想用弘皙去分化蒙古王公和八爷党之间的羁绊，却忘了这一做法相当不妥当。
他如何不知道蒙古贵族对赫舍里皇后的意见？只是当时的康熙太年轻，没太多话语权，又忙着平定三藩，无心过问。
眼下为了平衡朝局，康熙又不得不拿弘皙出来做棋子。赫舍里皇后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孙子和生前欺负自己的蒙古人联姻，怕是在天上也不安宁吧？
喝了一杯酒后，康熙又看向老十四：“胤禵，你这毛病还是没改！你是弘皙的长辈，老跟他怄气做什么？”
老十四没想到康熙现在还要帮弘皙说话，气得又要开口，但被一旁的老八狠狠拽了下去。
康熙说道：“朕突然觉得有些乏了，就不陪你们继续喝了。”
“胤禛！”
一直沉默的雍正立刻起身：“儿臣在！”
康熙道：“你代朕继续赐宴吧。”
雍正一阵激动：“儿臣领旨！”
谁知康熙又看向弘皙说道：“弘皙，你来陪朕说说话。”
雍正眼神中一下子又多了几分失落。
弘皙起身跟着康熙，在众人的注视中高调退场了。
老十四咬牙切齿：“八哥，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难道你也怕了弘皙这崽子吗？”
老八苦笑：“十四弟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汗阿玛说的对，你确实不该总是找弘皙麻烦。”
经历过之前选太子的风波，老八也清楚康熙心里不待见自己，而且原因就在于自己娶了跟蒙古人来往密切的郭络罗氏。
所以弘皙今天的做法，虽然是驳了康熙的面子，却也是在告诉康熙：在反对蒙古王公权力坐大的这件事上，他们高度一致。康熙明面上不能夸弘皙，但心里肯定是赞许的。
想到这里，老八一下觉得杯中的酒变得酸涩起来。
老九阴恻恻地说道：“老十四，八哥和汗阿玛说的确实对，你也不用纠结这个。”
“放心吧，弘皙也就是现在还能威风一会儿，等秋狝结束，弘皙恐怕就要坐着囚车回去了。到时候你再慢慢撒气不迟！”
老十四听后，又看了雍正一眼：“四哥也加入了，真没问题吗？”
老九笑道：“放一百个心吧，咱们和四哥的事可以慢慢算，眼下除了弘皙才是正经！”
“这一点，四哥也是同意的。”
胤禵听后，才稍稍感到气消不少。
转过天，众人又开始为秋狝的事忙活起来。
秋狝虽然主要是在木兰围场打猎，但并不是那种让所有人直接骑上马就去打猎，而是要用骑兵搞一个包围圈，把所有猎物都集中到一起，同时确保没有老虎狗熊一类会伤到诸位金枝玉叶的猛兽。
这个工作要持续一天，弘皙本来是想去看看阅兵排练，然后回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着明日的正式围猎。
结果，小叔叔老十七硬是要过来，非拉着他上马去木兰围场。
“弘皙，你骑射功夫不错，几乎能赶上十四弟了。”
老十七笑得很天真：“搞不好明日围猎能拿个头彩！”
弘皙笑了笑：“十七叔说笑了，我怎么敢和身经百战的十四叔比呢？”
“大侄子，你这话就谦虚了！”
老九竟然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谁不知道你理贝勒是文武双全呢？”
弘皙扭头一看，好家伙，老三、老八和老十四等叔叔也跟着来了。
只有雍正不在，他在骑射方面菜得很，每年围猎他都是观众。
老八拍马赶上，笑道：“弘皙，昨晚汗阿玛又留你说了一晚上的话吧？如此圣眷，实在令人羡慕啊！”
弘皙握紧缰绳，放缓了速度道：“八叔说笑了，汗玛法是怕我在外面闯祸，故意把我留下来训诫两句而已，谈不上什么圣眷……”
“嗖！”
忽然，树林中飞出一支箭，直接命中了弘皙的胸口！
“啊！”
弘皙叫了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掉下马去！
“弘皙！你怎么了？”
“保护理贝勒！”
“有刺客啊！”
现场的皇子和侍卫立刻慌了起来，开始围着弘皙形成一个圈，其余人立刻搜捕起四周。
老八目瞪口呆，勒住马回头瞪了一眼老九和老十四！
二人一脸吃惊，随后猛地摇头。
老九也喊冤道：“八哥，这回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