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说“天气热了”,其实是在提醒弘皙注意时间和日子。
眼下已经快到五月了,京城天气肯定慢慢变热。
而五月初三,是康熙第一任发妻,废太子胤礽生母赫舍里皇后的忌日,这一天同时还是胤礽的生日。
以怀念没见过面的祖母,思念还在世的阿玛为借口去看胤礽,为他过生日,这借口实在太合适了!
康熙从小就失去了双亲,一辈子都在寻求天伦之乐,对骨肉亲情更加看重。这个理由他是无法拒绝的。
果然,在听了弘皙带有哭腔的恳求后,想到亡妻的康熙也忍不住动容,随即表示:“理贝勒有情有义,至孝啊!”
探望废太子的要求被允了,不仅如此,康熙还亲自赏了弘皙两千两白银和两百匹蜀锦。
康熙那边是没问题了,难点又出现在雍正这边。
该如何从废太子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呢?
弘皙分析:雍正从废太子那里得到了名单,就说明二人已经有过协商,起码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所以雍正知道废太子在装疯,在交给自己名单的时候,会不会也知道自己想到废太子在装疯?
那等见了废太子,自己应该表现得知道还是不知道?
来回踱步几次后,弘皙决定赌一把:雍正给了名单,却没明说是废太子给的,所以自己只要假装不知道即可。
但问题又来了:和一个装疯的疯子,怎么聊正事?而且还是在旁边有人监视的情况下……
翌日,弘皙还是带着礼物来到了雍亲王府上。
见到雍正,弘皙笑着打招呼:“四叔这几天可好?”
雍正“嗯”了一声,又问道:“秋狝的事准备得如何?今年万寿节汗玛法过得不顺,这次得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四叔放心,礼部眼下一切工作都很顺利。”
弘皙心想还开心呢,就这阵势,到时能平安结束就好事了。
雍正忽然话锋一转:“你突然来找你阿玛,真是为了提前给他祝寿吗?”
弘皙笑道:“四叔说的哪里话,不然的话还能因为什么?”
他隐约感觉不对,怎么雍正现在跟他说话,有种刚开始查漕运案时的生疏感了?
雍正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带着弘皙往王府最里面的院子里走去。
弘皙让拿礼物的李三哥站在门口,自己提着东西往里进,当然雍正一直全程跟着。
弘皙为了表现得不像有备而来,同时也想试探雍正,笑道:“四叔,接下来我一个人过去就好,您不用麻烦了。”
“阿玛他有癔症,恐怕染了病气给你。”
雍正道:“他是我二哥,怕什么?走吧。”
弘皙笑了笑,在他扭过头的瞬间,一前一后的两人表情都变得无比凝重。
来到门口,雍正快步上前,敲了敲门后侧耳听了一下,然后才推门示意弘皙进去。
“阿玛?”
弘皙进门后小声问了一句。
“是弘皙吗?”
从床上跳下来一个人影,头发凌乱,眼神涣散的废太子胤礽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孩子……”
弘皙放下礼物,上前紧紧握住胤礽的手:“阿玛,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父慈子孝的场面,看得雍正都有些动容,别过脸看着院子里的树木发呆。
弘皙拉着废太子的手来到桌子旁,说道:“阿玛……马上就是您的生日,也是皇祖母的忌辰,这都是儿子给您的心意。”
提到赫舍里皇后,废太子情绪瞬间就崩溃,直接大哭起来。
“母后、母后……”
弘皙紧张地打开一份食盒,一边摆开饭菜,又倒了一杯酒给废太子,轻轻拍拍他的后背:“阿玛,儿子现在已经得了新差事……在礼部……”
“前几天儿子还见到了舅公隆科多,他来找儿子办事……”
废太子哭泣声稍稍停顿,门口的雍正也警觉起来:弘皙这话貌似是在汇报近况,但为何偏偏要提隆科多呢?
弘皙盯着废太子,说道:“隆科多舅公说了,会另外感谢儿子的恩情。”
“我想着等汗玛法定了谥号,再亲自写封信……告诉隆科多舅公,也算全始全终,阿玛说对不对?”
废太子开始用手抓着饭菜点心往嘴里送,始终没说话。
弘皙有些着急,难道说自己的暗示不够明显,废太子没听懂?可直说的话,雍正搞不好就的察觉了。
忽然,废太子“哇”地一声,捂着胸口和喉咙,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弘皙,很痛苦的样子。
雍正吓了一跳,迈步向前:“二哥,你怎么了?”
弘皙大叫一声:“四叔别过来!”
雍正一愣,片刻后弘皙解释道:“子为父隐……阿玛出丑的样子,我当儿子的还是该遮挡一下。能不能拿块抹布过来?”
雍正也来不及寻思“子为父隐”是不是这个意思了,刚想去叫人,但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朝着外面大声喊人,一双眼睛依然盯着弘皙父子二人。
弘皙看着不停呕吐的废太子,悄悄把一个东西塞入袖口。
刚刚废太子呕吐的时候,将一把钥匙塞到了弘皙手中,在感到那冰冷触感的瞬间,弘皙就明白了一切。
下人过来递上抹布,弘皙亲自蹲下收拾干净地上的脏污,尽量拖时间。
果然,废太子又开口道:“弘皙……你上次叫我多看旧唐书,阿玛看了……阿玛给你背……”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雍正听得更加糊涂:不是说旧唐书的事,怎么念起《道德经》了?
他快速捻着佛珠,纳闷这父子两个搞什么鬼?胤礽单纯在弘皙面前装疯吗?
弘皙点点头:“阿玛背得好,儿子也会努力的。阿玛要照顾好自己……”
废太子忽然又抱着弘皙大哭起来,口中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时候差不多了,弘皙才跟着雍正走出来。
“大哥哥!”
弘历听说弘皙来了,立刻就拉着正在温习功课的弘昼跑来,一脸兴奋的样子。
有了上次在畅春园的经历,弘历已经把弘皙当成榜样和偶像般的存在,时常提起。
弘皙笑着刚要张开双臂,只听雍正忽然冷冷地说道:“弘历!你功课做完了?回去!”
弘历吓了一跳,小眼眶立刻就红了:“戴先生同意我出来的……”
一旁的戴铎也点了点头。
雍正喝道:“不像话!你大哥哥如今还有公事在身,哪有空陪你玩?回去!”
弘历无过被骂,委屈之下立刻就大哭了起来,弘昼也吓得不敢吱声,拉着自己四哥往回走。
弘皙不解道:“四叔,弘历还小,何必这样?”
雍正道:“我怎么教儿子,也需你的指点了?”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戴铎见势不妙,咳嗽一声:“王爷,您为秋狝的事操心坏了,不如先去休息,我送贝勒爷出去吧?”
“贝勒爷,王爷现在管着户部,秋狝耗费巨大,他难免心烦,您别介意。”
雍正又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弘皙松了口气,摸一摸袖口的钥匙后也准备快点离开。
戴铎送弘皙到门口,一路上闲聊了两句,大多是当初感谢畅春园时的关照等等。
回到毓庆宫,弘皙让李三哥守在书房外,谁也不许进来。
弘皙拿出废太子给他的钥匙,开始在书架上到处翻找。
刚刚废太子说自己看旧唐书,口中说的却是道德经,而且鞑清崇佛抑道,肯定有什么玄机。
弘皙在书架角落里找到唯一一本道德经,拿出来仔细翻开,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我理解错了吗?
这时,他注意到放道德经的书格后面的墙壁。
弘皙皱眉,用手试着敲了一下。
“咚咚咚”
竟然真有回音。
弘皙搬空那层书格,发现那块砖是可以弄开的。
他扣下那块砖,一个被挖空的小洞便出现在了弘皙面前,里面还放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木盒被一把铁锁锁住,弘皙用废太子的钥匙一插,果然能打开!
弘皙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根据木盒的重量可以推测出:里面绝对不是只有一封密信那么简单……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李三哥的声音:“贝勒爷,皇上召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