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罗阿克善笑着用手沾了一点酒水,在桌上写了个“佟”字。
弘皙皱眉:佟家?难道是……
“隆科多?”
托合齐会饮案在五十一年案发,隆科多也是那时接替托合齐成为九门提督的。
能被托合齐邀请,隆科多和他的交情肯定不错。所以当初隆科多可以当上九门提督,是因为卖友求荣才进步的?
弘皙沉默片刻,又问道:“有实证吗?”
觉罗阿克善小声说道:“托合齐被捕前一直在骂隆科多,说他是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
“唯一算作实证的,是一封信。”
“信?”
“对,隆科多向万岁检举时,万岁正在避暑山庄,当时万岁写了一封信给二爷叫他解释,为了让二爷认罪,万岁在里面把隆科多当证人说出来给卖了。
觉罗阿克善说道:“托合齐的侄子当时就在二爷身边伺候,他亲耳听到二爷这么说的。我想那封信还在……”
“应该还在毓庆宫。”
弘皙抢先答道,心里一时说不上是喜是忧。
他之前一直盘算,给了佟国维美谥以后,该如何进一步拿捏隆科多。
结果最好的武器就在自己身边!
出卖朋友换前途,这事什么时候都不少见,但当官的人都既要脸又不要脸。不体面的事可以干,但不能让人知道。
当年康熙第一号宠臣李光地如何?因为出卖过自己好友陈梦雷,直接社死,康熙都保不住,愣是回家待了四年才缓过来。
只要拿到那封信的话,就等于抓住了隆科多的一个巨大把柄。
我的便宜太子爹,你到底留了多少宝贝给我?
他担心的是:要真是隆科多检举了废太子胤礽,事情又有点不好办。
他想要复刻玄武门,从雍正和老八手中夺得帝位,需要尽可能的体面。
比如他对胤礽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必须得有个孝子的样子,所以如果隆科多是检举人,那么自己就必须收拾他来报仇。
现在肯定不行,就算做得到,隆科多此时被撸,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人做九门提督,大概率是八爷党的人上位。
和雍正一样,先捧着以后再清算?历史证明这不是一个好做法,雍正因为这事被编排得还少吗?干掉帮自己上位的功臣,今后想让别人为自己卖命肯定是难上加难。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隆科多是个棋子而已,他背后还有人……
弘皙看向觉罗阿克善:“你是哪个旗的?”
觉罗阿克善说道:“末将是满洲正黄旗!”
“正黄……那你祖上是?”
觉罗阿克善说道:“索长阿。”
弘皙一下子了然了。
这位索长阿是鞑清景祖皇帝的哥哥,论辈分是太祖野猪皮的三伯祖,死于明宪宗对建州女真的犁庭扫穴。
换言之,弘皙与这位觉罗阿克善也能算一个祖宗。
有这个出身,如今却只在这京郊之地吃沙子……看来也是个想进步的。
弘皙坐直身子:“托合齐那个侄子呢?”
觉罗阿克善道:“贝勒爷放心,我已经把女儿嫁给了他,现在的他很听话。”
弘皙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你如今是什么爵位?”
觉罗阿克善苦笑道:“惭愧,末将拼了半辈子,也就跟万岁打蒙古时混了个二等辅国公。”
弘皙笑了:“那你儿子袭爵时,又要降一等了,你肯定不想一直这样吧?”
觉罗阿克善一下子听懂了,起身下跪便拜:“贝勒爷若愿意提携,奴才感激不尽!”
大饼给了,该给大棒了。
弘皙俯下身,用手捏着觉罗阿克善的肩膀:“你刚刚说的那些,很有可能引来朝堂震动,武将擅议朝政,甚至是干涉天家事。一旦事漏,你知道自己的下场吧?”
觉罗阿克善哆嗦了一下:“奴才明白……”
“起来吧。”
弘皙拉着他站起身:“西山锐健营那边你有熟人吗?”
觉罗阿克善擦擦汗:“锐健营都统与奴才是故交,在福建时,我们一起打过仗。”
那就好办了。
弘皙直接问道:“如果要你说服他,选出五百人参加阅兵,今后还不能跟我八叔他们掺和到一起,你需要多少钱?”
觉罗阿克善想了想:“大约五万两吧。”
弘皙心想这下自己的老本都差不多了。幸好自己清点过家底,还有几处皇庄可以回血,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也得想办法搞点钱了。
“五万两……有多少把握?”
“奴才以为五成总有。”
“我给你十万两!”
弘皙说道:“这下有十成了吧?”
觉罗阿克善一听,忙点头:“绝对可以!”
弘皙点点头:“钱我会让人准备,你到时候要是没有把事情办成的话……”
觉罗阿克善主动说道:“奴才听候发落!今后粉身碎骨,砸锅卖铁也还上贝勒爷的恩情!”
真是聪明人……
接下来的几天,弘皙就在丰台大营训练那些士兵。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军人,但前世中学和大学参加的军训还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所以对怎么训练出一支会踢正步的队伍还是懂的。
士兵们对这种新奇的训练项目也感到不解,尤其是烈日下还要抬着一只脚站立实在太遭罪。
可弘皙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还承诺秋狝后另有封赏,咬咬牙也就忍了。
一连几天过去,弘皙觉得常保也能教人了,这才放心回城。
他这次回去另外有一个事要办:把那封可以威胁隆科多的信翻出来。
可问题是,毓庆宫也不小,一个个房间地找,那不累死?再说了,谁能保证那封信还在?
弘皙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直接问自己的便宜爹胤礽。
从雍正给自己名单的那一刻开始,弘皙就知道废太子是在装疯:一个疯子怎么可能知道谁还对自己忠心呢?
想要见被圈禁的废太子总得有个理由,康熙现在对自己很好,但也不能过分透支这种信任。
而且眼下雍正看管废太子,自己和对方交流的一言一行也会被他看在眼里,该怎么办才好……
弘皙左想右想没有头绪,忽然想到一个人。
“要不……问问方苞?”
此时的方苞已经成了六部的众矢之的。
弘皙第二天来到礼部时,面对一大堆官员交上来的日省和周省,整个人沉默了好久。
弘皙看向一旁的方苞:“你是说,上书房准了我的提案,现在六部的长官都在写日省?”
方苞笑道:“是啊,贝勒爷,不止是六部,连带理藩院、都察院都照此执行!”
方苞身后的徐乾学一脸的生无可恋,可见这项政策在推行时发生过多么刺激的事。
弘皙是真没想到,这方苞的执行力和主观能动性这么强。
他照常夸了方苞两句,又让徐乾学先出去。
“灵皋,我有个事你帮我想个办法。”
方苞以为弘皙还有什么奇思妙想,立刻来了精神:“贝勒爷请说,下官一定鼎力相助!”
弘皙道:“我想去看看……废太子,你有什么合理借口能说服万岁吗?”
方苞脸色一变:“贝勒爷,您要干什么啊?”
弘皙说道:“这你别管,你只说有没有办法?”
方苞眼珠子转了一下,随后说道:“贝勒爷恕罪……下官爱莫能助……”
弘皙看出他神色不对,一把抓住他的手:“刚刚你明明想到了什么?说!”
方苞依然摇头。
弘皙说道:“灵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跟领导做一百件好事,也不如跟领导做一件坏事。你难道不想跟我成为知己吗?”
“儿子见老子能出什么事,我又不会害你,对吧?”
方苞听后,只能小声说道:“贝勒爷,最近天气……好像有点热了……”
弘皙先是一怔,随后明白了。
他笑着拍拍方苞的肩膀:“方大人不愧是大才子啊,轻松就想到了我想不到的办法。”
“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入宫去见汗玛法!”
方苞连忙道:“贝勒爷千万别这么说,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弘皙摆摆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