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胤礽站起身，缓缓问道：“老四，咱们兄弟得有好久没见了吧？”
他此刻谈吐咬字清晰，脸上的表情也与刚刚的疯傻样子完全两样。
雍正丝毫不意外，毕竟当年废太子就通过装疯躲过康熙的盘查审问，结果刚巧遇上大皇子胤褆魇镇巫蛊的事情爆发，这才给了康熙复立废太子的台阶和借口。
雍正也起身对废太子胤礽拜了拜：“二哥，这些年你受苦了。”
废太子坐下来，忽地笑了：“什么受苦？我的命是他给的，他想怎么作践我都随他吧。”
雍正知道废太子在埋怨康熙，没有接话，而是在一旁给他倒茶。
废太子又说道：“老四，你刚刚提到弘皙，他怎么了？”
雍正这才开口：“弘皙现在……很好，很有出息。二哥你能出来，也是因为他。”
废太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怎么，怎么说？”
雍正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向废太子娓娓道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
废太子把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说道：“好啊，不愧是我的儿子！”
雍正看他这样，冷冷道：“二哥，你不要高兴太早，就算弘皙如何受宠，万岁都不会想复立你的。”
废太子笑道：“四弟，眼下就是他真的复立我，这个太子我也不想做了！”
雍正露出意外的神色。
废太子不理他，继续说道：“我出生起就被他封为太子，四十多年了，你可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这个太子的位置，不是什么宝座，是一个诅咒！所有人都会来攻击你，所有人都要来给你使绊子……包括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四弟，让我当太子的人是他，但他从来就不想让我当皇帝！”
雍正沉默了，又说道：“二哥，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你好好地在我这里待着吧。有我在，保证你下半辈子能平平安安，衣食无缺。”
废太子看着雍正，又笑了：“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雍正直视他：“二哥，你我兄弟，又做了那么多年君臣，难道对你好也要理由？”
作为过去最坚定的太子一党成员，雍正说这话的时候相当有底气，话语中的委屈也是真的，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废太子沉默片刻，呵呵道：“好好好，算我多心，不过你肯定有要我帮忙的事吧？”
“就冲你还叫我一声二哥，还帮我照顾弘皙，我肯定要有所表示。毕竟当了四十多年太子，总有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雍正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又去旁边桌上取来笔墨：“二哥，你来看看吧，这里面的人，有哪些是能用的？”
废太子拿起来一看，发现上面都是些军官的名字，而且这些军官都隶属于丰台大营与西山锐健营。
这两营是京城附近的驻军，也是皇帝可以直接控制的武装力量。但过去康熙让废太子监国，这两营很多军官都是被他提拔上来的，交情不可谓不深。
废太子盯着名单，又看看雍正，似乎是在揣摩他的用意。
雍正开口道：“二哥不要多想，这些人我不去争取，早晚都会让老八抢走。”
“如今老十三已经被圈禁，军中没人看着，老八肯定会动手，你想让他用这些兵马来作乱吗？”
雍正对军务一窍不通，所以面对老十四和年羹尧时总有些气短，幸好他还有个十三弟。
老十三从小跟着康熙带兵，京城两营大军都有他的部下，太子被废后，那些过去依附太子的军官也都自觉投向更讲义气的老十三。
可眼下老十三被康熙圈禁，雍正是真的担心老八会动手抢人，控制两营大军，到时就真的危险了。
废太子笑了：“四弟，我关心的不是这些，要我帮你也可以，但我只求你一件事。”
雍正一下子就猜到：“是弘皙的事吧？你放心，他如今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定会将他视如己出。”
废太子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你劝劝他，别让他当皇太孙！”
雍正惊了，屋内瞬间落针可闻。
皇太孙？弘皙也可能参与夺嫡？
废太子说道：“我与那个人到底做了四十多年父子，他想什么我很清楚。”
“他如今对弘皙的宠爱，明显不是一般的爷孙感情，他在把弘皙当继承人培养啊。”
“我不想弘皙走我的老路。”
雍正冷笑一声：“二哥，你刚刚还说不想当太子……弘皙要想登基，他当皇太孙，你得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才行啊。”
废太子也笑了：“四弟，你几时这么天真了啊？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吗？”
“假如那个人想你当皇帝，那让弘皙给你做儿子，再册立皇太孙不就行了？”
雍正皱眉，心想若真是这样，那将来弘皙就会成为新的太子。
自己也不能保证会把大位传给他，到时候同样祸起萧墙，弘皙就真的可能变成第二个废太子了。
废太子又说道：“当然了，还有一种更好，更方便的办法！”
他指了指自己：“比如我提前死了，弘皙继位的礼法问题也就解决了，那个人便可直接让弘皙当皇太孙，岂不方便？”
雍正瞪大了眼睛，急切说道：“二哥休要胡说！汗阿玛怎么会是那种人？”
废太子无奈一笑：“四弟啊，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个吗？如何，你能答应我吗？”
雍正此刻心乱得很，但还是记得此次谈话的目的，于是说道：“二哥放心好了，弘皙眼下只是为了自己和你这个阿玛挣点前途，断不会有那个心思。”
“而且汗阿玛是古往今来最仁慈的圣君，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残忍。”
这两句话雍正都是出自真心，弘皙在改革上与他志同道合，让雍正下意识地觉得弘皙与自己是一条战线的人，而且他自负地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完成这么高难度的事，弘皙只能是帮手。
他已经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这天下的下一任主人了。
废太子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拿起笔在名单上勾勾画画起来。
“画圈的是可用之人，他们受过我的大恩，现在一定还忠心于我；画横线的容易被老八收买，你多花点钱应该也能拉过来；至于剩下那些，恐怕已经给老八当狗了。”
雍正看了一眼后把名单收了起来，起身道：“多谢二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废太子喝了一口茶，自顾自地说道：“四弟啊，当初我真没想到……你也要当皇帝。哎，咱们兄弟几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从前我以为汉人才喜欢内斗，现在看来，我们满人斗起来也是六亲不认啊。”
雍正张了张嘴，但最后只挤出了一句：“二哥保重。”
……
养心殿内。
康熙斜靠在床上，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张廷玉，另一个是上书房大臣马齐。
“万岁，恕臣多嘴，理贝勒这次确实过分了！”
马齐义愤填膺道：“他偏袒王掞不说，还随便给佟国维这么高的谥号，这不是扰乱朝纲，收买人心吗？”
康熙面无表情，合上折子说道：“叫弘皙马上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