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向弘皙,面色不改:“哦?你也会说笑话,那来一个听听吧。”
此时,原本欢乐的气氛中平添了几分紧张,全场的目光又都落到了弘皙身上。
一直沉默的张廷玉继续低头喝酒,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老十三胤祥不安地问身旁的雍正:“四哥……弘皙不会跟这揆叙吵起来吧?”
“要真是这样,我们得保他!”
雍正斜瞪了他一眼:“保?你怎么保,难道在汗阿玛面前跟揆叙吵起来吗?”
“将来弘皙和揆叙都在礼部,你保住这一次,以后怎么办?”
老十三沉默了,只好着急地望着弘皙。
弘皙此时开口道:“汗玛法,儿臣以前看了本书,上面记着一件嘉靖朝的审案故事。当时一名巡抚因贪污被抓,嘉靖皇帝派钦差去审问,钦差怒斥那巡抚是个衣冠禽兽。”
“您猜那巡抚如何答的?”
康熙拿起酒杯摇摇头:“朕不知,他怎么说的?”
弘皙笑了,看了一眼揆叙及其身后的官员。
“那被审的巡抚说,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兽,穿上这身衣服,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揆叙等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官服补子上绣着的禽兽图案,脸都黑了。
康熙听后,一口酒猛地喷出,“哈哈哈”笑了三声后开始咳嗽起来,吓得魏珠赶紧过来给他按摩后背。
其他人也大笑不止,许多本来坐得端庄的后妃用手帕捂着半张脸,笑得花枝招展,前俯后仰。
整个畅春园一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就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张廷玉,也跟康熙一样喷了口酒,此刻正用袖子擦拭被弄湿的胡子。
老十三拍着大腿,笑道:“好,痛快!”
雍正本来能忍,但终究还是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弘皙看着揆叙,问道:“哎,揆叙大人,大家都笑了,你怎么不笑啊?是天生就不爱笑吗?”
揆叙咬着牙:“理贝勒……你……”
弘皙说道:“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前朝的官,揆叙大人急什么呢?”
揆叙大声道:“贝勒爷,你这一句话把臣骂了不要紧,但连在场文武百官也一起骂了!”
“难道我大清的官都是衣冠禽兽吗?”
弘皙呵呵道:“明太祖首定官服样式,在官服胸前加补子,文禽武兽,所以用衣冠禽兽来形容穿着官服的官员,没有贬义,甚至有褒义,当时人人都想当官,做个衣冠之禽兽。”
“后来是经过正德、嘉靖两朝,以严嵩为首的贪官污吏不干人事,上负国恩,下害百姓,这个词才逐渐变了味道,有了贬义。”
“所以衣冠禽兽只是一个客观描述,到底是不是禽兽,还要看为官之人的言行。”
“揆叙大人,我是堂堂当今圣上的皇孙,怎么可能骂我朝的官?到底是我骂了百官,还是说你这个人心脏呢?”
揆叙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当场倒下,还是身边同僚把他给扶住的。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个年轻贝勒反将了一军,眼下也只好打断牙往肚子里咽。
康熙整理好仪态,笑道:“说得好啊,是不是禽兽,看的是一言一行。理贝勒说话果然有理!”
雍正此时站了起来:“汗阿玛英明,儿臣也觉得理贝勒持论甚正,心中赞同!”
“儿臣以为,理贝勒这个笑话乃是今晚最佳!”
弘皙轻轻笑了一下,自己这个四叔倒真会摘桃子。不过人在屋檐下,也不用太在意这个。
他今晚还有惊喜给雍正。
康熙点点头:“嗯,胤禛说的不错。弘皙这个笑话讲得不错,朕心甚是喜爱!”
他又看向默默喝酒的张廷玉:“衡臣,你觉得呢?”
张廷玉哪里不懂康熙的意思,笑着开始唱起了双簧:“微臣与雍亲王看法一致。”
“微臣今后定会更加克勤克俭,上报国恩,下安百姓,做个好的衣冠禽兽!”
连文官中最受宠的张廷玉都这么说,剩下官员就是再不服气,也只能偃旗息鼓,今夜是再不敢找弘皙麻烦了。
康熙点头笑道:“说得好!来人,把朕亲手写的那把湘妃扇送给弘皙!”
众人又是看得眼睛发红,湘妃扇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又有万岁亲笔所题的墨宝,在平日里都能当尚方宝剑用了,谁不想要?
弘皙领下御赐湘妃扇后坐下,故意往老九老十他们几个看过去,发现老十四在瞪自己,还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湘妃扇。
老九老十两个已经是气到不行,一边喝酒一边小声骂街。
这点小风波过去后,寿宴正常举行,该是各位皇子与百官向康熙献上礼物了。
送礼环节相对来说单调无聊很多,毕竟康熙在位五十九年了,喜好早就被王公大臣们摸透,无外乎就是些上好的砚台、宋纸、宣德炉、湖笔还有玉石古玩等等,虽然送到了心坎上,但没什么太大的惊喜。
按平时,这些献礼人员都要依次唱贡,也就是说自己送了什么东西。但六十多的康熙受不了那么多人自己面前喊来喊去,也就懒得演这君威莫测的戏了。
所以康熙让太监们将礼物摆在面前,他依次去看,看到喜欢的问是谁送的,再给相应的赏赐。
康熙站在小山似的礼物前来回走,看了几眼,只是微微点头,忽然他问道:“弘皙的礼物呢?”
魏珠拿出名单,看一眼后快速从礼物堆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锦盒:“万岁,这儿呢。”
康熙刚要打开,又扭头笑问道:“弘皙,你送了朕什么呀?”
弘皙起身答道:“汗玛法,孙儿没什么好东西,也想不到送什么,因汗玛法前几日夸了孙儿字写得好,于是亲笔写了副对联献上。”
“哦?对联?”
康熙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对联啊?”
弘皙笑道:“是一副绝对,上联为:三光日月星。孙儿自己对了下联。”
康熙眼前一亮:“哦?你自己想的?”
此时已经憋了半天火的老十忍不住开口道:“什么绝对,三光日月星,那下联就对三才天地人嘛,这有何难?”
康熙喝道:“住口,不学无术的东西,你懂什么?”
“衡臣,你给说说,这上联是何典故?”
张廷玉起身说道:“遵旨。据说是宋神宗时,辽国使者出使大宋,对苏东坡大学士出了这上联。”
“三光日月星,后面的日月星刚好可以对应前面的三光,但上联用了三这个数字,下联便不能再用。适才十阿哥所说的三才天地人,便是犯了规。”
“但下联若用多于三和小于三的数字,后面只剩下三个字也很难对齐,比如用四季对三光,四季有春夏秋冬,下联又不能说四季春夏秋。”
“苏大学士连对了两对:四诗风雅颂和四德元亨利。但四诗分为风、大雅、小雅、颂,说风雅颂代表四诗有些欠妥。”
“另一对,四德乃元亨利贞,其中贞字是避宋仁宗讳,隐去贞字在当时算合理,只能说勉强对上。”
“但自那以后,再无人能对得出了,所以说是绝对。”
康熙欣赏地点点头:“衡臣说得好啊。正是如此,现在弘皙说他对了上来,朕很期待啊。”
“打开看看!”
畅春园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