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康熙不说话，在场的人除了弘皙外都很紧张。
张廷玉索性闭目养神，坚决不想管眼下这事。
康熙忽然开口：“魏珠！”
“奴才在！”
康熙说道：“跟胤禵说，让他跟年羹尧先在外面候着，朕要先陪两个孙子说说话。”
魏珠先是一怔，随后赶紧道了声“喳”后离开。
张廷玉猛地睁眼，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康熙，但很快又恢复木雕似的一张脸。
他心里不断翻腾：皇上竟然为了弘皙而暂缓接见得胜归来的老十四，看似匪夷所思，实际上还是对八爷党进行打击啊。
弘皙提起当年老十四与康熙吵架的事，属于是歪打正着地提醒了康熙：八爷党势力还在，而且会随着老十四的军功卓著而越来越大。
张廷玉看着弘皙，心想这新晋的贝勒爷还真是好运气啊。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惊得他后脊发凉。
或许……不是运气好呢？弘皙并非歪打正着，而是有意为之呢？
康熙对弘皙说道：“弘皙，起来吧，这下你不用怕了。”
弘皙说道：“孙儿谢汗玛法体谅，其实汗玛法真不用这样，毕竟十四叔劳苦功高，我只是个不会打仗的贝勒，和十四叔没法比……”
康熙摆摆手：“谁说会打仗就都好了？项羽千古无二，最后下场如何……”
话到一半，可能是觉得不吉利，康熙索性转移话题：“弘皙，你方才说有东西给朕看，是什么啊？”
弘皙笑道：“这东西是孙儿这几天弄出来的一点……”
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还夹杂着某种难听的咒骂声。
康熙猛地站起来，喝道：“谁在外面吵啊？”
魏珠快步跑进来：“万岁爷，是、是十四爷！他说一定要见您不可……”
康熙的脸一下子黑了。
“好个小畜生！”
康熙狞笑道：“朕非要见他不可？你去问问，他想干什么？”
魏珠只好退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样子比刚刚那会儿还要难看。
“回万岁爷……十四爷说他征战归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却连您的面都见不着，定是……定是有奸臣从中作梗，十四爷说他不服……”
康熙的笑容越发瘆人：“好哇好哇，朕的身边有没有奸臣也是他说了算了！”
“你去问他，朕身边有奸臣，那他打算几时派兵来清君侧啊？朕就在这畅春园等他呢！”
魏珠此刻只怪自己不是个哑巴，心里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传话了。
小弘历第一次看到康熙这副模样，吓得不敢说话，悄悄往弘皙身后靠拢。
弘皙则努力回忆些难过的事，否则真要笑出声来。
就这？就这？
他以前看史书时，里面提到雍正登基后，立刻就派年羹尧接替老十四的大将军职位，十几万大军瞬间易主。
弘皙还有点惊讶：这么轻松吗？
如今看来，以老十四这样子，想收拾他还真不难。
难怪八爷党现在还是老八主持大局呢。
但老十四带兵确实有一套，而且他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也很受康熙喜爱，嘴上骂得狠，处罚倒不会太重。
而且这种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得出来，也得防着点。
康熙怒道：“这个小畜生……以为朕的儿子里，只有他这一个会带兵的吗？”
康熙现在是真的气坏了。
他当然能感觉到弘皙的话有拱火的味道，但也只当弘皙是为了当年废太子的事反击老十四。
当初那件事，确实是老十四有错在先，弘皙现在借机报复也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只要不牵涉党争和夺嫡，当孩子脾气就算了。
他最恼火的是：老十四竟然还敢跟自己对着干！
朕登基这么多年，敢和朕打擂台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个逆子不知道吗？
上次罚你罚得还不够是吗？
说白了，康熙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老了以后管不住这些年轻气盛的儿子们。
倒退十年，他可以慢慢跟老十四耗，好好教他怎么当儿子。
可现如今，康熙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体力和精力大不如前，也更加害怕万一无法控制手中权力后会发生什么。
打了几个胜仗就这样，以后等朕老得不行了，你老十四眼里还有朕这个君父吗？
今天他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必须护着弘皙。
弘皙也很明白他这个心理，于是又开口道：“汗玛法千万不要动气，龙体要紧啊。刚刚都是孙儿多嘴，不如孙儿出去和十四叔解释一下，免得伤了家人和气啊。”
“十四叔要打要骂，孙儿一个人承受就是了！”
康熙说道：“不，弘皙，你就在这儿待着，有朕在谁也动不了你！”
“本以为让那小畜生在军中历练历练，能磨一磨他的性子，结果他还变本加厉！”
“今天敢在畅春园闹，以后他敢在哪儿闹朕都不敢想了！”
康熙刚刚那句狠话一出口还真有作用，外边儿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康熙也稍稍冷静下来，看向张廷玉：“衡臣，你说，怎么处理这小畜生好？”
张廷玉拱手道：“皇上，微臣……”
康熙预判他又要躲：“你必须拿出个办法来！”
张廷玉只好说道：“皇上可以让十四阿哥先回宫里，由上书房的马大人先行问责。”
“微臣觉得十四阿哥并非有意冲撞皇上，反省后肯定会亲自请罪的。”
弘皙此时也说道：“是啊，汗玛法，十四叔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脾气肯定不如一般文人，您宽宏大度，就再饶他一次吧！”
张廷玉又是一惊。
他很想问问弘皙：你这个“再”是什么意思？
康熙点了点头：“从前就是饶过他一次，他却不知道收敛，真以为朕老了吗？”
他转向魏珠：“告诉那个小畜生，别以为打了胜仗就能胡作非为！他要是不想当这个大将军王，朕大不了再亲征一次罢了！”
“叫年羹尧留下候着，让那小畜生滚回去，令马齐严加责问！”
魏珠：“喳……”
这下外面终于是彻底安静了。
康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道：“这些小畜生一个个长大，朕也老了，管不住了……”
弘皙和张廷玉等人连忙下跪。
张廷玉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想，您千秋鼎盛，大清的江山和祖宗基业还靠您支撑呢！”
弘皙也说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汗玛法保重龙体，切勿一时激愤伤了身子。”
康熙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朕的身子骨朕自己知道。”
“弘皙，差点都忘了你还有东西给朕，现在拿出来给朕看看吧。”
弘皙笑道：“孙儿领旨！”
说完，他从旁边拿来一个准备好的锦盒，打开后呈上去：“请汗玛法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