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钟山书院。
自从雍正年间开始,这间书院就被定为省会书院(不知道苏州紫阳书院什么的服不服气)。
书院门口的匾额是雍正年间两江总督查弼纳所题,院内还有个雍正提写的“敦崇实学”匾。
既然是江宁的顶级书院,待遇自然相当不错。在这种学校里上学,每天都给1升米,然后还有蔬菜、灯烛灯项银3分;每10个学生配水火夫2人。
宿舍条件也不错,2人一间,每人配床1张、桌1张、椅1张、竹书架1张。
要是在校期间学习好,每个月还有奖学金,特等奖赏银5钱,一等奖赏银4钱,二等奖赏银3钱。
至于教学内容,当然还是科举那些,经史子集什么的。但这种高等级书院往往在策论方面会更强,而且一般也比较擅长“押题”。
丰绅殷德在学校里先参观了参观,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地方,以后建成江南的一所近代高校也是不错的嘛。”
晚清时期很多新式学堂其实都是利用府学、书院旧址改建的,主要是这样比较快。
“什么是近代高校?”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丰绅殷德转过身:“姚山长。”
面前的是现任钟山书院山长姚鼐。
姚鼐是清朝时期非常有影响的桐城派的核心人物之一。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科举之外的闲科。”丰绅殷德说。
“世事洞明皆学问。”姚鼐道。
这句话多少有点官方了。
姚鼐又道:“十额驸,随园主人马上也到了,随我先来品茗鉴茶。”
“请!”丰绅殷德跟了上去,然后随口道,“学院,哦不,我是说书院的环境真不错。”
“自从来到书院,我再也不想回朝堂了。”姚鼐道。
“山长有大智慧。”
在这种地方自然比当官自在得多,还非常受人尊敬,江宁府的知府也得给书院山长面子。
而且不用操心那些朝堂斗争,活得时间都能长一些。
喝了两杯茶,袁枚和几名弟子进了门。
“随园先生!”丰绅殷德恭谨道。
“听闻十额驸是当今天下最有诗才的年轻人,特来一会。”袁枚道。
“惭愧惭愧。”
“十额驸年少有为,又有真才实学,难得啊。”
“学生还要进步。”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那么有灵气的诗了,”袁枚忍不住吟咏起来,
“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些诗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丰绅殷德道:“多谢随园先生的称赞。”
袁枚道:“我在给弟子们讲到近几十年的诗坛时,常常慨叹‘以量言则如螳肚,而以质言则如蜂腰’,作诗的人很多,作的诗更多,可好诗实在太少太少。”
这句话也算是对乾嘉之际诗坛的绝妙概述了。
原因大家猜得到,还是文字狱导致的。
文字狱早在康熙年间就有,乾隆二十年以后最为恐怖,尤其是乾隆四十三年至乾隆四十八年,距离此刻过去才没几年,整个文化氛围仍旧有肃杀之感,根本没啥拿得出手的诗作。
也就黄金马桶上的乾隆作诗作得乐此不疲。
你们都不写,就光我写,那我不就是天下第一了!
如今丰绅殷德终于写了几句好诗,传播效果杠杠的。
可能在袁枚等人看来,这也是个信号,一个放松的信号。
钟山书院山长姚鼐道:“更可贵的是,十额驸的诗颇有自己的见解,并没有一味仿古。”
“仿古”也是这些年文人喜欢的,不敢自己创作,只能仿古了。
“这同样是我非常欣赏的地方,”袁枚道,“我一生追求‘两眼自将秋水洗,一生不受古人欺’以及‘但肯寻诗便有诗,灵犀一点是吾师’,不见得能做到几分,却也至少没有像世人一样只知埋头故纸堆。”
“随园先生的‘性灵之说’就是如此吧。”丰绅殷德道。
袁枚说:“十额驸之诗,让我恍惚中想到多年前的纳兰性德,也是年纪轻轻,横空出世,惊动天下。”
丰绅殷德道:“学生沾了便宜,不必拘泥于科举之缚,才能潜心于诗词之道。”
“不写八股,方得性灵。”袁枚道。
丰绅殷德需要在这些江南文坛领袖面前树立一下自己的在文坛的地位,必须再露两手。
“今日观江宁多所学校,又想起路上行经几处村落,心中有感,又偶得一首诗,望随园先生和姚山长指摘。”
两人很好奇他能写出什么,道:“请十额驸执笔。”
丰绅殷德提起一只湖笔,在铺开的一张大宣纸上写下: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首诗源自清朝后期的高鼎,此人名气不大,但这首写得是真好,还上过语文课本。
语文课本有多挑剔众所周知,能被选上,足见其水平之高。
袁枚是作诗高手,稍稍品味就连连称好:“用词浅白如口语,炼字却极其精巧!这就是平中见奇的功底!”
“而且颇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感!”姚鼐道。
袁枚道:“亲眼所见,才知十额驸果然有大才!而你如此年轻,将来的诗坛领袖必是阁下。”
“随园先生过奖。”丰绅殷德道。
“十额驸这手字,放眼整个钟山书院之学子也无人能及。”姚鼐道。
他们夸得丰绅殷德又有点飘了,趁机道:“随园先生,本人正准备办个报房,取名‘新报’,可否请先生题字?”
“十额驸的字已然不输我。”袁枚道。
“随园先生务必不要推辞,”丰绅殷德道,“新报是一种新式刊物,可以定期刊发江南士子的诗作文章,大家能互相讨论,互相学习。”
“还有这种妙用?”袁枚有些心动了,“在一潭死水的文坛,有如此漂亮的一点涟漪,我不能不助力一把,献丑了。”
袁枚随即也拿起毛笔,挥毫写下“新报”两字。
这就妥了,有袁枚的名号,以后新报征稿也不愁。
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诗词创作,丰绅殷德才起身告辞。
第一次见面不用太久,关键留个好印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