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门云崖之上,风声猎猎。
李载辰负手立于云崖之上,声如金玉坠地:
“庄归舟,你若随我北上,白鹿洞必予师号,礼仪从优,将来前途无量。”
“但若执意留此潮门——”
李载辰话音未落,便有人自潮坛之侧踏前一步,长眉星目、唇角含锋,冷声道:
“庄归舟既不愿入你白鹿洞门下,那你这‘请人’之说,可否作罢?”
说话者,正是潮门大师兄牧澜。
李载辰眼神微凝,轻拢袖角,笑道:
“我兄曾言,潮门多风骨。但既为问道之地,若有异义,便当以礼辨之,而非拔剑动手。”
大师兄牧澜冷笑:
“你等北儒立礼,何曾不是为取人立纲?今日踏我山门,只讲‘理’不讲‘势’,那便看你能不能挡我潮剑一式——”
“潮剑·击潮雷!”
牧澜话音一落,足下海纹潮阵猛然炸开,碧光如雷,剑出长啸,一式破浪雷鸣,直逼李载辰!
李载辰眉目不动,轻抬右袖,袖中一尺木简化光为盾,书卷翻飞之间,文晕化气,竟在空中化出一道“箴言结界”,硬接剑锋!
“轰!!”
剑雷撞文阵,风雷四裂,潮坛侧崖尽碎!
——文剑之争,自此揭幕!
李载辰身形一转,脚步踏三叠书阵,反身掠回,喝道:
“昔日诸子百家,以论立道!今日文武之辨,便由你我书剑一战——看是你潮门剑意更烈,还是我白鹿儒纲更雄!”
“李氏弟子,随我开阵!”
只见山下原本寂静的白马舆中,竟跃出六名身着儒袍、腰佩短剑的青年,一字排开,持书、佩剑,立文阵、结墨光,瞬间与李载辰书气贯通,形成古文剑阵!
李载辰眉目微沉,轻拍掌心,六名白衣儒生自其后踏步而出,书简作盾,纸扇为刃,脚下文阵交织,隐约映出一方太初古图,书气凝剑,赫然是一道——
“礼镇山河阵”!
“潮门众弟子听令——结潮锋阵!”
潮门大师兄牧澜怒喝,潮剑雷鸣,海浪图腾从地面浮起,一瞬间——山顶如潮汐倒卷,剑光如浪!
“潮剑对文阵!”
书气与剑潮正面撞击,风起雷奔,巨崖颤动,天际风云骤翻!
庄归舟站于潮阵之内,心中战意如火,潮符鼓动,灵气乱涌,却终觉自身之力如沧海一粟。
那六名儒子围杀而来,文气锁身,已将他困入阵中!
就在此刻——
一声剑鸣,响彻九霄!
一缕白光,自山外横空而来,如雷击裂天幕!
天地间忽然一静,只剩那一道剑光。
它不带血气,却令所有人寒毛倒竖;
它不带怒意,却似雷霆开山,火劫焚天!
众人抬头,只见——
一道白衣身影,如孤月坠云,踏剑而来!
他长发飞扬,白衣如雪,双眸清冷若渊海。
他未曾开口,剑意已破阵!
“白——太——玄!!!”
李载辰惊骇出声,背后儒阵竟在剑光尚未临体之前——先碎!
白太玄足尖轻点虚空,剑指前方,冷冷一语:
“你,退不退?”
李载辰强自镇定,咬牙一喝:
“文剑争锋,我白鹿弟子,岂惧飞仙名号——”
话未落,白太玄已一指刺出!
“一剑飞仙·剑光烈冽!”
轰!!!
山顶瞬间化为剑光雷海,剑意横扫千丈,文阵崩解,纸简尽裂,六名儒子皆吐血倒飞!
李载辰仅余一口气,护身箴文寸寸崩碎,被迫单膝跪地!
那剑光并非实剑,却如九天神雷、五岳崩斩,从天而落,如同斩断人间妄念!
白太玄静立当空,剑光未散,衣袂猎猎如神明立世,低头只看了李载辰一眼:
“你知我为何出剑?”
“——为他,是我故人之子。”
“为我,是我白太玄,见不得你这等欺人之势。”
“记好了。”
“你们白鹿——不配来潮门收徒。”
他转身时,剑光如火如风,如月沉海,唯余惊鸿一瞥!
那一剑之后,天地寂静。
山顶众人,皆失语。
而庄归舟仰望那道白衣身影,目中星光震荡,心中潮涌如火。
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剑可破阵如风、问天如火!
那一刻,他知道了:
有朝一日,他也要执此剑。
不是为名,不为道,不为成仙。
只为在风起潮生之间,有一剑可劈山裂天,护他所念。
这一刻,心潮激荡。
——仙剑之梦,自此埋心。
天上云卷云舒,潮风破空,天地间如雷鸣隐雷音。
山顶剑光已熄,山风犹热。
潮门弟子早已退去,儒门李氏一行亦已狼狈下山,只余一地碎石残阵与空气中未散的剑意灼流。
庄归舟立在崖边,沉默许久。
他脑中仍回荡着那一剑——白衣裂空,一剑破文阵。
“一剑飞仙。”
那是白太玄的剑名,亦是这一剑的法意之名。
不沾凡尘,不与万法同轨,它本身,便是一道独行其道的仙光!
他忽觉背脊发烫。
那不是火烧,而是热血。
是心中燃起的某种愿望——压了许多年,从未敢说出口。
“我,也想——”
少年不自觉低语:“执剑如飞仙。”
夜风轻拂衣袍,月华照崖面,白鹿早已不见。
庄归舟独自下山,行至潮门山脚,未回道舍,而是缓缓登向一处幽静古地。
少年祭出潮笛,轻吹一曲,潮音漫漫,似能引动天地微波。
庄归舟闭上双眼,任潮笛之音引心神入定——心念一动,那剑光、那一剑烈冽,重回脑海。
他在以心记剑。
白太玄未曾留招式,未曾言术理,但他以剑光作教。他给庄归舟的,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观剑”!
庄归舟脑海不断地重现白太玄那一剑的路径——
前指,破风,剑光似无锋却无物不斩,直贯文阵脉心。
庄归舟心神震荡,忽有无形剑气在体内回旋。
他猛然睁眼,吐出一口气。
潮笛微震,竟发出金铁之鸣!
“我……能模仿他的剑吗?”
庄归舟又重复几次试图引气成剑,但气不成形,难以凝聚。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之音,如泉落玉石。
“你若想以他人之剑为剑,怕是今生都学不像。”
回头望去,一袭白衣,袖风飘然。
白太玄不知何时已立在门下小径,手中拈一柄无鞘长剑。
剑无锋,鞘亦不存,只是白玉一般通体无痕,如一道天成之铁。
“你自己的心之剑,不是一定要模仿我的剑道。”
“你该走你自己的路,开出自己的剑道来。”
他说着,将那柄无锋之剑抛来。
庄归舟下意识接住,那剑入手时轻如羽,却隐有雷鸣之声!
“此剑名‘引澜’,乃我昔年未成之剑胚,未曾开锋,只引心潮。”
“你若能让它‘鸣’,便算踏出你第一剑。”
白太玄负手转身,留下一句话:
“潮门之剑,讲究水势万象。”
“但你若想走飞仙之路——”
“那就让你之剑,劈开浪头。”
说罢,他身影消于山雾。
庄归舟低头看那无锋之剑。
月光映照下,剑身仿佛藏着星辰潮海,一点心念流入,竟如踏入汪洋,浪声滔天!
庄归舟仿佛看到白太玄飞仙之剑落下的刹那,剑意化劫,燃尽天地荒芜。
那是未来的他想抵达的彼岸。
少年福至心灵将剑横于膝,闭目入坐。引澜剑微微震动,隐隐作响,似在回应他的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