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巾，抹去指头上血迹，严谨地说：“仆可以断定，必是李通的兵马无疑，唔，也只能是他。”
说出这样一番话，周仓是认真思虑过的。
曹操是天下诸侯公认的狡诈之虎，可却也不能改变，其官渡之争前夕，地狭兵少的局面。
为了消灭刘备势力，虎豹骑都被派出来两次。
曹仁也战败两场，曹操不可能再调遣出其他部队前来。
要是再抽调兵力，官渡之争也不用打了。
曹操直接向袁绍投降，说不定还能保全自身一二。
既然不是官渡抽调的将领。
那镇守汝南的人选，也就只有本地豪强李通，以及坐镇汝阳的满宠。
满宠眼下尚且与刘辟对峙于汝水，来袭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关羽一手轻捋胡须，一手紧攥着青龙刀，眼神如狩猎的鹰一般犀利。
关羽环顾四周，放眼看去，密林并无一丝多余动静，飞鸟也无。
空中除了尚且未彻底发散的血腥气，以及一堆散落的尸首。
再难侦查到其余痕迹。
片刻之后，“此人有一丝成为名将的才能。”关羽冷冷说道，也算彻底认证了李通的一身本领。
“忠勇果毅，擅于坚壁清野，擅于寻找时机。能够以地方豪强的身份，审时度势，跻身曹魏庙堂，而得善终。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简单。”
周仓想起魏史对李通此人盖棺定论的评价。
“看来我们得从山野中穿插而过，放弃走官道大路了。”
关羽缓缓说道。
“怎么讲？”
周仓问。
“李通既是朗陵县令，所辖在阳安北侧，可如今既然出现在汝南中段地带，那就说明刘辟，龚都，以及零零散散的黄巾头目，与曹军势力争执已经到关键地步。而黄巾必定处于下风。”
关羽的声音顿了顿，见周仓渐渐面露了然神色又道：“前面的城池，吴房县城必定已被李通所夺。”
“我们的兵马又不是不能打？”
周仓反问道。
“打下了又如何？人口，粮食，士人都在汝阳城内。”
“我们打下一座大多数饥民，难民的城池，又有什么意义，况且打下了要不要守。守的话，难道不用分兵？与刘辟兵合一处，尽快赶走满宠才是。占据汝阳，有人口与粮草的支持，收复汝南全境就是早晚的事情。”
关羽一通分析，严丝合缝地说道。
“主公说的有理。”
周仓默然片刻道，只是穿山林而过，其中风险又增加不少。
要知道神话三国，可是不缺乏山精野怪。
官道往往意味着有残存的汉国龙气庇佑。
而山林险道，遭逢妖邪，那就只有真刀真枪，硬桥硬马硬碰硬。
关羽与周仓改道而行，不愿意此刻与李通发生太多纠缠，一路钻山林取道，后续路程就没太多波澜。
周仓本以为能够一直平稳地完成汇合，然而在翻过一座山头之后……
“真是惨烈啊。”
周仓下意识嘀咕说道，视线顺着山坡往下俯瞰荒田。
星星点点的幽绿鬼火散布在广袤的田埂间，并且四处游荡。
皎洁的月盘高悬于深邃的苍蓝色夜空。
从山坡的边缘看去，交错纵横的田坎网格上是一具又一具匍匐的尸骸。
其中有黄巾士兵，也有曹军士兵，大多被长枪扎透，弓箭射爆。
鲜血顺着木杆直流入干涸的田地中。
埋首于尸骨中的乌鸦，哪怕是看到大军前来，却也不肯离去。
周仓手中狮子枪旋舞，惊飞一地的黑鸦。
战争的惨烈宛若一柄重锤猛地交击在人颅骨之上，粗暴，血腥，让人丧神。
“曹军在此地与人交过战，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没错。”
关羽淡然地说。
尽管鲜血淋漓的场景，可对于汉末乱世而言，却又算不得什么。
“蝗虫起，百姓大饿……谷一斛五十余万钱，人相食。”
记载于史书上的文字，干瘪而苍白。
可把史册彻底打开，每一卷竹筒的缝隙中传来的都是老百姓嘶哑的干嚎。
但是英雄者的心志，已经如沧海激流中岿然不动的磐石。
无论乱世之潮如何冲刷，夫英雄者，也不会改变自身的志向，更不会影响到心态。
“快些赶路，争取早一点与刘辟碰上。兴许还能拯救出一二个人来。”
关羽冷酷道，骑着赤兔领路在前。
周仓默然不语，指挥着部队跟上。
穿过田坎之后，是一大片的丘陵。
如今渐渐入秋，地上的落叶不断，一脚踩下去，能听到啪叽，啪叽的声响。
而在穿过一片林地深处，竟然出现了一座庙宇。
荒丘野庙。
“不，不对。”
周仓眉头一挑，赫然发现野庙外横七竖八地躺倒着一些黄巾兵。
“走，咱们去看看。”
周仓领了几员部曲，快速行去。
“你们这是怎么了？”
周仓问。
地上躺下这些人，脸上骨皮粘连，一个个瘦得似嶙峋的骷髅，伸出来的手臂形如一截黑色的干木，无力地抓向天空。
又好似想要挽回流逝的生命。
其中一员黄巾士卒，疑似头目，尚且还有几分余力，看到有人过来，口中念叨着：“水，水。”
周仓自然以为这人想要喝水，就命人把水袋拿了过来。
可水袋凑到嘴边，那员黄巾头目却不喝，反而神经兮兮念叨着：“水神发怒了。水神发怒了。”
反反复复就这样一句话。
“水神？”
周仓命令几个士兵去照顾那员黄巾，一抬头望向庙宇。
而此刻。
关羽手提着青龙刀已经大无畏的踏步进去。
光线幽暗，干涸的灯油无人续添。
冷风阵阵卷动。
一座狰狞神像竟然脚踏蛟龙，傲立于庙宇之中。
关羽的一双凤眼猛地瞪大，杀机毕露。
“何人立此恶神。”
关羽怒道。
只见神像——白头青身，金漆点目，雪白獠牙，脖颈上缠绕着一条斑驳的锁链。
锁链另一端钉入地下。
而此像双臂筋肉虬结，左手擒着一颗人骨骷髅顶珠，右爪托着一截断裂石碑，上书禹王两字。
字迹上涂抹着血渍朱砂。
神像跨蛟而坐。
蛟龙被扒皮抽鳞，镇压在地上，凄惨无比。
龙首被硬生生掰断了龙角，且被一双后脚爪死死踩住。
蛟龙龙首的前方则是一张四四方方的供桌。
桌上立着一块崭新的神牌牌位。
关羽心中思忖，“应该是新立不久，不过却又是何人所为？”
神牌上书一行金漆笔墨：敕封淮渎水府大圣翻江锁龙无支祁真君之神位！
关羽凝视片刻，猛然攥紧手中青龙刀。
“汝为恶神，安敢坐此水神之位。”
关羽手中青龙刀猛地扬起。
下一刻。
碧青色刀光崩摧一般斩过。
咔嚓！
一声轰鸣雷响。
天地之间，气机交感。
夜空被一道巨大闪电划亮。
一瞬间的亮光，映亮士兵们惶恐的脸颊。
周仓踏入庙宇时，就看到那一尊无支祁的神像被璀璨刀光斩中，紧接着轰然炸开。
受到无支祁肆意践踏的蛟龙石像中飞出一道朦朦胧胧的虚影。
周仓眉头挑了挑，转身望向夜空。
不知何时。
明明是高悬于空的冰月盘竟然被阴云遮住。
苍蓝色的夜景再难寻觅。
风雷之声从北方滚滚而来。
如军阵擂鼓，如马蹄四踏，如大潮奔涌。
激荡而撼人心魄！
大雨倾泻如注，士兵纷纷躲入庙中。
周仓望着悄然变幻的夜幕，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大妖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