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矿场的木栅栏已经隐约可见。张铁骨突然抬手示意停车，
“唐老板，感觉不太对劲。”
唐威鼻子抽了抽，前世的战场警觉性立刻唤醒，“有血腥味，所有人都下车”
众人悄声下车，借着矿堆的阴影摸近。张铁骨刚探出头，就听见一声惨叫——
“啊！！！”
是老周的声音。
张铁骨浑身一僵，只见矿场中央的空地上，蒋梦麟的长衫被撕破半边，额头淌着血。
三个商会的人被按跪在地上，周围站着十几个持枪的爱尔兰监工。最前面的是麦克雷，他正用靴尖挑起老周的下巴：“再叫大声点，让你家会长听听！”
张铁骨的太阳穴几乎要爆出：“唐老板，快救蒋先生”
“等等！”
唐威的目光扫过场地——东面堆着炸药桶，西面是矿工棚屋，北侧……停着警察局的马车。
“老张，带你的人摸掉岗哨。”唐威掏出怀表，“五分钟后，我会在炸药桶那边制造动静。”
陈晚突然按住他：“我去。”
不等唐威反对，她已经猫腰窜出，像道影子般贴地疾行。眨眼间，两个放哨的爱尔兰人闷哼倒地，喉咙被隔开一个婴儿小嘴一般的裂缝。
张铁骨瞪大眼睛：“陈小姐的功夫又精进了？”
唐威没回答，只是默默数着秒。
三、二、一——
“轰！！！”
东面的炸药桶突然爆燃，气浪掀翻了三个监工。麦克雷还没反应过来，西面棚屋又传来枪响——张铁骨的人开火了！
“有埋伏！”爱尔兰人乱作一团。
唐威趁机冲进空地，一枪打穿按着蒋梦麟的壮汉膝盖。陈晚则鬼魅般闪到老周身边，短刀划过，捆绳应声而断。
“唐威？！”蒋梦麟流血的眼角模糊了他的视线，“你怎么——”
“蒋先生，先不说了，我们的人手不够，那些爱尔兰人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一片恍惚里，蒋梦麟似乎看到了陈晚的身影，他虚弱的点了点头，
“好。”
唐威让人把蒋梦麟抬上马车，但刚撤出矿区没多久，背后已然马蹄声如雷，卷起的尘土遮蔽了半边天空。
“妈的，这些狗日的爱尔兰佬！”张铁骨啐了一口，脸色铁青。
蒋梦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的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你...受伤了？”陈晚在旁边问道。
“没...”蒋梦麟刚想说自己没事，但因为刚才的咳嗽牵动了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你中了枪？”
蒋梦麟一把拽住唐威的衣领，凑在他耳边说道：“别让我死在唐人街外面！”
唐威看着意识逐渐模糊的蒋梦麟，正要试图安慰他两句。
耳边枪声炸响。
“砰！”
一颗子弹擦着唐威的耳廓飞过，掀起的风压刺得皮肤生疼。麦克雷在马上狂笑：“跑啊，黄皮猴子！看你能跑多远！”
唐威猛地扯住缰绳，马车在矿洞岔路口急停，车轮在泥地上刮出两道深痕。
“分头走！”唐威一把掀开车帘，指向东侧陡坡，“老张你带蒋先生走小路，我驾空车引他们上主道！”
“我来！我路熟，唐老板陈小姐你们带蒋先生先走。”
唐威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汉子，“好！”
张铁骨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他翻身跃上马背，反手抽出两把柯尔特：“早看那群红毛鬼不顺眼了！”
马鞭狠抽，载着空箱的马车朝大路狂奔而去，卷起的尘土瞬间遮蔽了追兵视线。
唐威被起蒋梦麟躲进旁边的矿洞。蒋梦麟的长衫早已被血浸透，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粉红色的血沫——子弹打穿了左肺，这是要命的伤。
“他没事吧！”陈晚突然从阴影里闪出，手中的短刀还在滴血。她看到蒋梦麟的伤势，瞳孔骤然紧缩。
唐威皱眉，此刻的蒋梦麟因为失血的缘故，精神已经陷入某种恍惚。
“不太妙。”
“哦，”陈晚轻轻哦一声，然后重新蹲在洞口，警惕有没有追兵突然闯进来。
但唐威可以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外面不安全，先把人抬到里面。”
这里一个被废弃许久的矿洞，矿洞幽深，岩壁渗着冰冷的水珠，在死寂中滴答作响。腐朽的矿车轨道早已锈蚀断裂，像一具被抽干血肉的骨架，半埋在碎石与尘埃中。
昏暗的光线下，蒋梦麟被平放在一块稍平整的岩石上，几根断裂的支撑木横七竖八地歪斜着，上面爬满了潮湿的苔藓，偶尔有风穿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无数亡魂在此徘徊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睛却意外的挣开了。
“晚儿……”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碰到陈晚染血的袖口，“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陈晚浑身一僵。那个雨夜再度浮现——父亲和大伯被乱刀砍死在药店门口，而撑着油伞站在血泊中的，正是她亲舅舅蒋梦麟。
“为什么？”她抽出刀，刀尖抵住蒋梦麟咽喉，声音嘶哑，“就为了争一个位子！”
蒋梦麟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喷在陈晚衣襟上。他苦笑着摇头：“你爹……暗中联络旧金山领事馆……和他们合作刺杀孙先生……”火把噼啪作响，映出他眼底的痛楚，“我不能让……反清大业就这样……葬送在他的手里，咳咳。”
陈晚的刀尖微微发抖。她想起父亲生前的确与领事馆的人多有往来，那个姓林的武官自己每次见到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晚儿……”蒋梦麟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他艰难地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裂纹处还沾着今日的血，“这是你爹一直想要的东西....现在我把他给你。”
玉佩落入掌心刹那，陈晚突然想起五岁那年，舅舅抱着她看元宵花灯，糖葫芦的甜味混着他袖口的沉香气。
蒋梦麟一把握住她的手，
“致公堂龙头的位子本来就是你们陈家的，我希望我死后，位子能有你来做。”
“咔哒——”
洞外传来猎犬抓挠岩石的声音。唐威握紧左轮，却听见蒋梦麟最后的喘息：“唐兄弟......我的家人还有晚儿还希望你帮我照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