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后院已经挤满了人。
不仅有码头工人，还有洗衣工、厨子、农场工——全是些从前被中华总商会忽视的“下等工”。林阿泰惊讶地发现，居然还有几个女工站在角落，她们是唐人街制衣厂的缝纫工。
唐威今天出人意料地没穿西装，而是一身普通工装。他站在一张八仙桌前，身旁同样是一身工装的陈晚。
“今天是金山华工联合会正式成立的日子，历史将永远记住这天。”
唐威的开场白简单直接，“我们不为推翻谁，只为证明一件事：咱们华工也有选择自己代表的权利！”
投票过程比预想的顺利。林阿泰看着一个个粗糙的手郑重地将选票投入木箱，突然明白了唐威坚持要手写选票而非举手表决的原因——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尊严的宣示。
计票时出了个小插曲。当计票员念到“林阿泰，工会主席，四百十三票”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林阿泰却呆立在原地，直到被沈默推上前台。
“唐先生...”他站在八仙桌前，声音发颤。
“工会主席需要的不是魔术，是热血，明白吗。”唐威将烫金的委任状塞到他手中，
“001号会员，从今天起，你就是七百多个工友的大家长了。”
林阿泰接过似乎有些温热的委任状。着一刻，他忽然明白，这场关于尊严的革命，才刚刚开始。
......
今年的夏天来得又早又猛！
还没到七月，温度计的水银柱就已经逼近40度。
唐人街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连街角的流浪狗都趴在阴凉处吐着舌头。
唐威坐在书房里，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正翻看着矿区的账目。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他刚拿起旁边的咖啡杯，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唐宁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眼睛眨巴眨巴的，欲言又止。
“有事？”唐威挑眉。
唐宁扭扭捏捏地蹭进来，手指绞着裙角：“哥……明天学校期末家长会……”
“嗯？”唐威抬头，好奇的问道：“以前你不是让福伯去的嘛，这次怎么想让我去。”
“这次不一样，”唐宁咬了咬嘴唇，“是蒂娜夫人让你去！”
蒂娜女士是唐宁的班级主管教师，负责教授数学，并管理班级日常事务，类似于后世国内的班主任角色。
唐威放下账本，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要我去了？”
唐宁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就……就是……”
唐威眯起眼：“闯祸了？”
唐宁肩膀一缩，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把汤姆·艾伦打了……”
汤姆·艾伦？”唐威回忆了一下，记得这是一个白人小胖子，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父亲是一家银行的中层主管，
“就上次问我为什么华人要来美国的那个家伙？”
唐宁点点头，随即又急忙抬头辩解：“但他这次更过分！他说华人都是小偷，还扯我头发！”
她气鼓鼓地比划着，“所以我用算术课本砸了他鼻子！”
唐威沉默了三秒。
然后突然笑出了声。
唐宁呆住：“哥！你还笑！老师说要请家长谈话，可能还要罚我！”
唐威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行，明天我去。”
唐宁眼睛一亮：“真的？你不生气？”
“生气？”唐威从衣柜里取出西装外套比了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是想看看，哪个老师敢说我妹妹打人不对。”
窗外，热浪依旧翻滚。但唐宁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
帕洛阿尔托小学的礼堂里，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却驱散不了盛夏的闷热。
唐威松了松领带，坐在小小的木质椅子上，两条长腿几乎顶到前排。唐宁站在他身边，紧张地绞着手指。
“哥，待会儿要是老师骂我......”
“站着别动就行，”唐威淡淡地说，目光扫过对面鼻子上贴着纱布的男孩——汤姆·艾伦。
那孩子正得意地冲唐宁做鬼脸，显然对自己叫来了父亲这件事充满信心。
“唐先生，感谢您抽空过来。”蒂娜女士走到唐威面前，“关于唐宁和汤姆的冲突，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是谁欺负我儿子？！”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西装马甲绷得紧紧的，金表在手腕上晃得刺眼。
汤姆立刻跳起来，得意地指着唐宁：“爸爸！就是她！”
唐威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来人。
下一秒，银行经理哈迪的表情瞬间凝固。
“……唐、唐先生？！”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八度，脸上的怒气眨眼间变成了谄媚的笑容，甚至不自觉地弯了弯腰，“哎呀，这真是……没想到您也在这！”
小汤姆傻眼了：“爸爸？”
约翰逊完全没理会儿子，快步上前，热情地握住唐威的手：“误会！一定是误会！我家这小子从小就皮，肯定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教室里鸦雀无声。
唐宁瞪大眼睛，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汤姆，此刻脸色由红转白，整个人都懵了。
唐威淡淡地抽回手，看了一眼他的西装胸牌，“哈迪经理，你也是花旗银行的？”
“花旗银行旧金山办事处营销经理，汤姆哈迪，上次您和我们银行办理贷款手续，是我陪同的欧文先生。”
唐威稍微回忆了一下，完全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哈迪先生，听我家阿宁说，你儿子说我妹妹是小偷？”
“什么！这臭小子！”
约翰逊立刻转头，一巴掌均匀的拍在汤姆后脑勺上，“快道歉！”
汤姆彻底崩溃了：“可是爸爸！你明明说过华人都是——”
“闭嘴！”约翰逊脸色发青，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再乱说话，今晚别想吃甜点！”
旁边蒂娜夫人张了张嘴，显然没料到这个发展。
唐威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低头问唐宁：“你想接受他的道歉吗？”
唐宁眨了眨眼，突然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除非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扯我头发，而且……”她瞥了一眼汤姆，“期末算术考试不许超过我。”
汤姆：“？？？”
约翰逊立刻按着儿子的脑袋：“保证！他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