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宪宗成化二十年进士。
历任工部屯田主事、都水司郎中,治理漕河三年。后改任户部陕西司郎中,山东右参政、河南左参政、右布政使等职。
正德二年,晋户部右侍郎,总理漕运。三年,改吏部;十年,接任兵部尚书,提督团营;十五年,改户部尚书。
单是看这简单的履历,便不难发现,这王琼的实干。
无论是工部、户部,还是地方大员,这些职位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实务衙门的官位。
同时,能在四部之间反复横跳,这王琼的背后也明显是有人力挺的。
而力挺他的人,便是李斌如今,正在发卖的宅邸原主:刘瑾、江彬、钱宁等人。
若是以传统的道德观念看,这王琼身为外朝堂官,却勾结刘瑾等内侍权宦。其必是认贼作父,这才换来仕途亨通。
然而,现实,永远都不是故事、画本。
刘瑾等权宦的孰是孰非,李斌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包括对这王琼,李斌没见过他,亦不知其为人品性如何,也不作评价。
但没见过王琼的人,不代表李斌没有见过对方的“动作”...
以户部为例:四科十三司的制度,明确各司各科,及地方布政司在钱粮一道上具体的权责,就是王琼定下的。直接改变了,原来各布政司钱粮管事职责混淆、互相推诿的局面。
同时,而今漕运临清段淤塞,户部敦促工部都水司派员梳理。所参考的《漕河图志》,亦是这王琼,曾督理漕务时,主持绘制的。
诸如此类的种种作为,发生在王琼这么一个稀少的北地朝官身上。如果他背后没有权宦们的支持,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革除弊病?推陈出新?
从这一点上看,李斌理解对方结交权宦的行为,也不认为他借那权宦的势,办自己的差有什么不对。
所以,莫说是现在,自己与其孙女,有一定私交;更不说,其晋人的身份,让李斌嗅到了可以借力操作的空间。就是没有这两样,单凭这人以往体现出的干练、务实,李斌便有心搭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甭管它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
他有没有向江彬、钱宁等权宦输送利益,李斌管不着。只要他做的事,是有利于大多数人的,并且还能将其落实、落地。那这个人,就值得一用。
尤其是,搭救王琼,在李斌看来并不困难。
首先便是罪名,王琼如今被发边充军,罪名是“结交近侍”。
这一罪名,比罗洪载的“擅答禁卫官校”略重,但性质上却很类似。
基本都属于那种,纯看皇帝心意的口袋罪。
若是皇帝不想罚你,那只要皇帝随便找个借口,说一句“卿交内侍,乃为某某事也,不必多虑”就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若是皇帝看你不顺眼,就是想罚你,那这罪名可就是往谋逆的方向上靠了。
判个斩首,都不冤。
其次便是时机。
王琼的倒台,始于嘉靖继位之初。正是要清扫权宦,给拥立他继位的杨廷和表明心意,方便坐稳皇位的时候。
在对一众权宦斩首示众、抄家灭族之际,嘉靖帝仅仅是把王琼关进了都察院监狱。别说是抄家灭族,就连这下狱,都下得极其有说法。
没下锦衣卫的诏狱,没送刑部的天牢,仅仅只是关进都察院...
在李斌看来,其实嘉靖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
用通俗点的话讲就是:没下锦衣诏狱,代表皇帝在告诉你“丫别慌,咱们没有私人恩怨,我也不想搞你”;没下刑部天牢,代表你现在还没被认定为罪大恶极,更没被判刑。
都察院,是监察机构,他们拿人关人,就好像后世的“双规”。规你,是代表有问题,但不代表说你有罪啊!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等到证明了你没问题,那不就可以放出来了吗?
结果可好,这王琼刚被关进都察院,就好似那受惊的鹌鹑:疯狂攀咬杨廷和,以向皇帝表忠心,求皇帝捞捞。
而当时,刚刚继位的嘉靖帝,正是需要杨廷和的支持来保证自己的皇位稳定呢。又怎么可能为了你王琼,去找杨廷和的麻烦?
于是乎,王琼的自救之举,反而成了他索命的白绫。
本来你不跳出来,嘉靖帝还能对你冷处理,关在一边,等他彻底坐稳皇位,不再需要仰仗杨廷和的时候就能给你放出来了。结果你非要跳出来,找存在感,搞得嘉靖帝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那可不就得给你办了,好向杨廷和表明:自己这个皇帝很听话,你支持得没错?
话说回来,在明确地知道,“大礼议”嘉靖终会获胜。也迟早会有,不用再仰仗杨廷和鼻息的那一天的情况下。
李斌基本可以断定,只要嘉靖掌权,他肯定会召回王琼。
如王琼这般,专业技术过硬,但政治敏感度几乎为零的技术型官僚,绝对是封建王朝的香饽饽。这帮人能解决问题,又不会对任用他的人的权势,产生威胁。
这种人,是个正常的掌权者都喜欢。
而嘉靖帝,显然不是个蠢笨的。
后期连海瑞那种,抬着棺材指着他鼻子骂“嘉靖嘉靖,家家皆净”的人,嘉靖都能容忍。他会忍不了一个非但没骂过他,反而还向他表过忠心的王琼?
不可能的好吧!
嘉靖聪明着呢!
所以,此时李斌拿搭救王琼为由,忽悠他孙女,给自己介绍与王琼相熟的晋商。这事李斌做起来,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找晋商?
那当然是,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提前找点“狗托”啦!
随着一名面容敦厚的中年人,步入厢房,李斌丝毫没有客气:
“可是晋地商贾当面?”
“回李大人话,小人汪高远,山西太原县人士,与王老先生乃同乡至交。”
“甚好!”
李斌微微点头,直言不讳道:“如我所知不差,近些年来,晋地士子,位高者首重王老先生。”
“而今王老充军绥德,想必尔等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户部山东司欲改开中,更是对你晋人,雪上加霜。”
“若是想要王老先生回朝任事,想要我户部不再苛待你晋地商贾,我要你配合我行事。待到事成,我可保开中之策不变。”
“敢问大人,需要小人如何配合?以及,王老先生之事...”
“王老之事,需要时间。以三年为限如何?”
李斌琢磨了一下现在的朝堂局势,记忆中“大礼议”的白热化应该在明年。至于什么时候结束,李斌就不太记得了。
但怎么着,三年过后,就是嘉靖还没完全掌权,也不会再如登基之初那般,毫无跟脚。
那时,召回王琼,就是杨廷和不满,亦拿嘉靖毫无办法。
说完王琼的事,李斌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一,在恰当的时间,将我户部山东司欲改开中的消息传给晋地商会;二,同样在恰当的时间,你率先出面,向湖广、直隶粮商,及河东、长芦、两淮盐商施压,要求他们降价。”
“至于何时为恰当,我相信你不会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