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跟我冲出去，冲到荒村就能活命！”
“援兵？！”
“是援兵！！”
绝境中的明军残骑听着刘琏的呼喊，朝着二人指引的荒村亡命冲锋！
几乎同一时间，牛三贯及其手下挥舞着刀背矛杆，疯狂地抽打吼叫着，将官道上数以千计的溃兵驱赶至正厮杀的区域。
数千溃兵哭喊咒骂、互相推搡着撞向西北战场。
“哪来的这么多溃兵？”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冲乱了阵脚！”
“……”
荒村。
王卷之和仅存的二十余名汉子，早已肃立在各自的战斗位置。
“冲出来了……他们冲出来了！”
王卷之闻言深吸一口气，他看到了顾正炎那惊天一炸，看到了牛三贯舍命诱敌引起的混乱，更看到秦拱明那伙溃兵抓住缝隙开始了亡命冲锋。
这小小的荒村，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成了那只明军的唯一生门！
然，这生门太小，追兵太疾！
反应过来的闯营主力，正从混乱中竭力抽身，调集重骑再次追杀，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呜……！”
一声沉闷号角自村口响起。
王卷之转头望去，村口骤然跃出一骑，紧接着是第二骑，第三骑……密密麻麻的身影接连涌出，瞬间便铺满了整个村口。
人数不算多，粗略看去不到五十，大多年纪不轻，须发半白者过半，身上的战袄破烂不堪，许多还染着陈年的旧血斑。
王卷之正惊愕之际，牛有田连滚带爬地扑到近前：
“王大哥，后、后面那些骑兵愿意助我们一臂……”
牛有田话音未落，身后那些骑兵的领头者一夹马腹，看也不看王卷之振臂一挥：
“弟兄们，随老子撞开这鬼门关，给督师拓条生路！”
“杀！！！”
“杀贼！！”
沉重的马蹄骤然加速，这支全部由老弱驽马组成的冲锋骑阵，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他们不再吝马力，不考虑退路，以身为锤，只为撞碎那些追杀的闯贼！
两百步加速！
一百五十步马速提到极限。
闯营追兵被这规模不大却气势骇人的反冲锋惊到，箭矢稀疏射向那些悍不畏死的老卒，有不少人中箭闷哼落马，瞬间被紧跟的马蹄踩踏，整个冲锋线型却未乱。
一百步！冲锋线已完全展开！
五十步！双方狰狞的面目在彼此眼中已纤毫毕现。
闯骑的弯刀寒光闪烁，老卒们的枪槊微微上挑。
三十步！
二十步！
“杀啊——！”
领头那老卒一声怒吼，身体压低，马槊端直。
十步！
“轰——！”
两股钢铁和人肉洪流，在巨响中悍然对撞。
没有预想中常见的骑兵错身而过互相砍杀，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正面碾压冲阵。
刹那间，战马相撞骨骼碎裂、刀锋撕开皮肉铁甲、枪槊贯穿躯体、濒死的惨嚎等等声音汇成一片！
一次冲撞，双方至少有三十余骑被当场刺落马下，人嚎马嘶，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夕阳下，血雾弥漫，区区数十骑的决死冲击终是蚍蜉撼树……
然，这一次冲撞，后续的闯骑兵线不得不勒马或急转，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迟滞，这些老卒把通往荒村不足两百步的距离硬生生撕开。
残存的十余骑明军骑兵不顾马力已竭，死命挥鞭狂奔。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开道！”
王卷之一声令下，身边二十余汉子两侧分开时，蹄声转瞬已至。
当先几骑狼狈呼啸着冲入了村口通道。
就在此时，王卷之五步外一人坐骑终于力竭，口吐白沫轰然栽倒。
马上骑手措不及防，重重摔落在地。
尘土扬起又落下，王卷之见那人似乎摔得不轻，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却一个踉跄再次摔倒。
周围的亲兵和后续冲到的骑士一片惊呼，纷纷勒马跳下：
“大人！”
混乱中，他看他，他也在看他。
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警觉扫视着王卷之。
没有感谢，没有质问，甚至连个明确的表情都没有。
他的目光在王卷之脸上停留了不过短短一息，似乎只是确认此人并无威胁。
“走！”
那人发出一个简短的命令，甩开亲兵扶持的手，有些踉跄地朝着王卷之让开的豁口走去，只想尽快远离这片险地。
“诸位大人！尔等人疲马乏，甲残兵钝，此刻若再被闯贼缠上，怕是插翅也难飞咯！”
那正欲重新上马的身影猛地一僵，旁侧那虬髯怒张手持铁鞭的将军霍然转头：
“你等只管阻敌，余下事情休要过问……”
“阻敌？”
王卷之嗤笑一声，抽出苗刀直指秦拱明：
“秦将军，我等百十条性命填进去救下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继续去送死的！”
说着他声音陡然拔高：
“想走？问过我手中刀，问过我这帮兄弟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
“呛啷！”
王卷之身后那二十余条汉子，长矛顿地，腰刀出鞘。
刚从混乱中奔回村口的牛三贯更是上前一步：
“大人！跟他们废什么鸟话，这帮官老爷骨头硬，脑子却不清醒，直接捆了便是，省得再被闯贼抓了去！”
“放肆！！”
“大胆狂徒！”
秦拱明身后的亲兵们瞬间炸了锅，他们虽疲惫不堪，但主将受辱岂能坐视？纷纷拔出兵刃，将秦拱明和那位大人护在中间。
秦拱明握着铁鞭的手青筋暴起，眼中怒火翻腾，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非虚。
他们已是强弩之末，若再被追上，必死无疑。
但让他听从这群来历不明甚至敢刀指自己的“匪类”安排？休想！
那位被亲兵紧紧护住的大人，再次看向王卷之，眸光微闪似在决断。
王卷之寸步不让，笑话，老子拼死救下的人若是跑了，自己还往哪追。
“闯贼上来了——！”
就在这时，土垒上负责瞭望的同伴发出变了调的嘶喊。
“牛三贯！”
王卷之咆哮出声：
“带着你的人，给老子下了他们的刀！”
“得令！”
牛三贯根本不给对方反应机会，左手藤牌“呼”地向前猛撞，将一个持刀护在“督师”身前的亲兵撞得踉跄倒退！
“去你娘的官老爷，上啊弟兄们。”
惨叫声、怒骂声、兵刃脱手的叮当声响成一片！
这些筋疲力尽的精锐亲兵，对上这群不要命的恶汉，竟在狭窄空间里被压制得瞬间乱了手脚，兵刃纷纷坠地！
王卷之看也不看身后的混乱，苗刀杵在地上，扫过每一张脸：
“兄弟们！咱他妈的是群什么玩意儿？是拉杆子的胡子！是活不下去才提刀的泥腿子！是官老爷眼里刮地皮都嫌埋汰的下三滥！”
话到这，他声音陡然拔高：
“可今儿个！老天爷开眼！让咱们干了票泼天大的买卖！看到那人了吗？”
说着刀尖一指那被亲兵死死护住的人：
“只要这人能竖着从这里出去，咱们这群下九流就是他娘的大明一等一的功臣，死了，牌位能进乡贤祠，活着，赏赐金银够玩几辈子女人买几山田产！再不济，也得给咱们立个碑！”
他猛地吸了口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前排汉子脸上：
“都给老子把卵蛋掖紧了！想发财！想活命！想要脸！就攥紧家伙给老子像牛皮糖钉死在这狗操的巷道里！”
说着，王卷之刀锋前指：
“陷阵！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