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说,是随意兜圈子?还是有明确目标直奔这里?”
猴子被王卷之的暴喝震得稍微稳住了一丝心神,但声音依旧抖得厉害:
“……不是兜圈子,是……是冲着咱们这儿杀过来的,小的看得真切,几十骑……只多不少,全部轻装,打着镶白边的三角小旗正正朝着咱们庄子疾驰,最多……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就要到了!”
王卷之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掐灭!
这不是打秋风误入,这是目标明确的突袭。
只是阿济格的主力不是应该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南阳府一带,围追堵截孙传庭和搜刮粮草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嵩山附近?
按照常规军事逻辑,塘骑再精锐,其侦骑散出去的范围也绝不会离主力大军超过两百里。
南阳距离此地直线距离超过四百里,这早已超出了正常塘骑侦搜的范围。
除非……
除非阿济格在南阳的行动只是幌子?多尔衮真正的杀招……在别处?
一个可怕到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骤然冒出。
难道多尔衮……算准了李自成会在孟津围剿孙传庭?
这怎么可能?
孙传庭败退孟津,那是他凭借穿越者的身份才知晓的历史。
现在的孙传庭应该还在汝州一线与李自成主力鏖战才对,阿济格怎么可能放弃汝州直接跳到几百里外的黄河渡口设伏?
这绝对不合常理!
多尔衮似乎提前布局了整个河南,将一切都算计在股掌之间。
他怎么可能算到李自成的心思?他怎么可能预判孙传庭必败,甚至预判到明军会在孟津遭劫?
这简直……简直像是多尔衮拿着一本写好的剧本在调兵遣将。
一个辽东的建奴,对千里之外的河南战场,对农民军头子李自成的心思,对明军督师孙传庭可能的败退路线,怎么可能算得如此精准,如此提前?
这完全违背了历史的常识,违背了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极限。
如果真如自己猜测那般,那多尔衮的战略眼光和情报能力……已经妖异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这个战略级的布局,与他这个小小的别院又有何干?
阿济格的人马即便北移,其位置也应在孟津以北、黄河沿岸的某处隐蔽地带蛰伏待机,绝不该出现在嵩山。
除非有人精准地告密!将此地藏有万石粮、万两金的消息,作为投名状或者保命符,献给了这支鞑子塘骑!
思绪至此,一个名字跃入脑海。
张!黑!虎!
“妈的!一定是张黑虎!”
王卷之双目赤红,一些不合理似乎都找到了一个清晰的引爆点。
时间、地点、目标皆精准吻合。
除了那个带着怨恨被自己放走的复仇孤狼张黑虎,还能有谁?
“定是那厮告密!为了活命,或为了借刀杀人!”
顾正炎闻言瞬间想通了关键:
“他将此地视为肥肉,卖给了鞑子,学生当时就想劝你此人该杀不该放!”
“操!”
王卷之一拳砸在身边的兵器架上,震得上面的刀枪嗡嗡作响:
“传我令,酸丁,你立刻通知牛三贯、刘黑子,放弃一切辎重,只带武器,立刻进入防御位置!死守粮窟入口,胆敢退后半步者,斩,没有我的烟火信号,任何人不得下山接应!”
“牛有田!”
他对着门口那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少年吼道:
“你立刻跑去前院找到王二,告诉他鞑子来了,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往山洞跑,跑慢一步,就给鞑子当箭靶子吧!快去!”
话音落地,王卷之一把抄起那柄冷锻透甲槊,抓起四杆短标枪,最后看了眼这间堆满精良武器的库房默然一叹,怕是来不及装备了。
目光在一排保存尚好、泛着油光的甲胄上急速掠过。
时间紧迫,形势凶险,他直接舍弃了那些皮甲和半身铁扎甲,走向那副矗立在木架上的罩甲明盔。
抓起山文字甲裙,入手沉重异常,估摸至少有四五十斤,将沉重的甲裙飞快地系在腰间后,低头看了看,这裙甲覆盖范围极长,从腰部一直垂到膝盖以下。
随即拎起一件筒袖肩臂,此筒覆盖上臂直至手腕,连接处由精良的环状锁子甲补强,能保证灵活性。
最后,是那件主体为铁叶扎甲的巨大对襟罩甲!
这罩甲的主体由数百块长方形的精铁锻造甲片叠压串成,覆盖前胸及后背。
甲片并非普通薄铁,而是边缘圆滑、厚度超过寻常甲片近倍的货色。
王卷之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这堪比小半个门板的重物架在身上,沉重感瞬间让他肩膀一沉。
“咔哒!”
扣紧胸甲搭扣的脆响,在寂静的库房中格外清晰。
最后一把扯过那顶六瓣明铁盔狠狠扣在头上。
此时的王卷之一身乌沉沉的山纹铁甲,配上顿项重盔,重量几近百斤!
这重量是乌龟壳,亦是死战碑。
悔恨已无用!
那便战!
“壮士!你……”
“我断后!”
王卷之拖着透甲槊,大步走出库房:
“必须得有人给你们争取上山关门的时间,否则鞑子衔尾追杀,狭窄石阶上就是修罗场,快走!”
顾正炎看着那堵移动的漆黑铁塔,却没再多劝,转身将呆立的猴子一把推向前庭方向:
“速去!按壮士令行事!快!”
顾正炎见猴子连滚带爬离去,反手取下背后的弓,又一把从武器架的角落里拎起破甲锥箭囊。
几步追上了正沉重前行的王卷之:
“壮士这一身乌漆嘛黑的王八壳子,看着是威风得紧!”
顾正炎边说边熟练地将弓弦上紧:
“寻常刀箭见了你这身铁疙瘩,只怕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说着,他话锋陡然一沉:
“可鞑子手里谁没藏着几根专砸你这等铁王八的骨朵和页锤。甚至是那用来掀翻铁罐的斧勾也是常备,你若是被围住,钝器锤击也能震死你,这身行头看着唬人,实则是给自己订了一口上好的铁棺材。”
王卷之脚步未停,沉重的甲叶铿锵作响:
“那你留下作甚?给老子陪葬?”
“嘁!”
顾正炎嗤笑一声:
“我留下,就是专门给那些想靠近你亮出骨朵页锤的家伙,点名放血。”
他身形一掠,快速爬上墙头:
“你我二人自冢头一路至此,披荆斩棘,生死几度,岂能让你这莽夫一人硬抗?”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撞碎院外的雨幕,通往后山的角门处,刘麻子等人的惊呼混杂其中。
杀劫,将至!
王卷之深吸一口气再不多言,双手握紧透甲槊,沉重的身躯轰然挡在通往后山的角门前。
“那就让这群狗鞑子看看,咱大明的重甲武士如何百人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