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更大了，铅云泼墨般压向起伏的岗峦，几道模糊的人影在泥泞的山道上快速奔行。
“王大哥！看，就是那儿！”
众人循着望去，小山坳里，几处摇摇欲坠的破旧茅屋和窝棚胡乱的搭建着。
最中央那间勉强还算完整的窝棚里，二十多个衣衫褴褛却透着一股凶悍的汉子挤在篝火周围。
粗陶大碗里浑浊的土酒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油光，酒碗碰撞声、粗野的划拳声、含混不清的咒骂和猥亵的笑骂声混作一团。
几个衣衫同样破烂的女子，小心地避开那些伸过来乱摸的脏手穿梭在人群中服侍着。
“王大哥，那个人就是石大疤瘌。”
王卷之顺着牛三贯的手指望去，一个赤着精壮上身的汉子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
那人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划到下巴的狰狞刀疤，手捧着一个大海碗，正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灌着酒。
一个看起来有些油滑的瘦高个儿突然起身：
“大当家的，望风的柱子溜回来说，郏县那边前两天叫官军给占了！”
石大疤瘌放下酒碗，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
“哦？占了就占了呗，官军占回去的地方多了去了。”
瘦高个搓着手笑道：
“可听柱子说，官军进了城掘地三尺也没抠出一粒粮，现在官军急得眼睛都红了，正跟疯狗似得四下派人出去刮粮呢！大当家的……咱们这地界，离……离郏县官道可不算太远，这风头浪尖的，兄弟们是不是该……先避避风头？找个山头猫几天？”
“避风头？猫起来？”
石大疤瘌三角眼猛地一瞪：
“避个鸡儿猫个鸟！”
说着，他伸手指向门外雨幕：
“这外面都快下成涝池了，那些鸟官军现在可是比老子裤裆里这二两烂肉还疲，要是连爬带滚能出城二里地老子都算他们是个好汉！”
话音刚落，他抓起酒碗猛灌一大口，酒液顺着脖子流下：
“这鬼天气连阎王爷都懒得出来收魂，谁他娘的出来找晦气？咱们兄弟就安心的在这暖和窝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女人玩女人！”
话音刚落，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女子，端着酒壶瑟瑟发抖地凑了过来。
石大疤瘌嫌她动作慢的碍眼，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向自己怀里猛的一拽！
“啊——！”
女子猝不及防，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中的粗陶酒壶失手滑落！
一声脆响，酒壶摔在夯土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娘的！败兴玩意儿！”
石大疤瘌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力道之大，打得那女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扇得摔出几步远。
“哈哈哈！”
“打得好！”
“大当家威武！”
篝火周围瞬间爆发出更加粗野、残忍的哄笑，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扭曲的快意。
山岗上的王卷之扫视这一幕低声道：
“你说的刘黑子在哪？”
牛三贯闻言辨认了下：
“在那，靠门口那个！”
王卷之顺势望去，靠近门口的角落里，一个同样精壮的汉子抱臂倚靠在墙上。
他似乎并没有参与哄笑，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当那女子被扇倒时，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旋即猛地扭开脸，“呸”地一声啐了口唾沫。
王卷之揉着肋下隐隐作痛的伤口，扫过屋内的混乱后，侧头对身旁的顾正炎低声道：
“酸丁，等下劳烦你帮我做火力压制。”
顾正炎闻言微微一怔，有些讶异：
“壮士不打算先尝试策反刘黑子？”
王卷之指着厅内正狂笑的石大疤瘌：
“策反？这种人渣，多活一息都是浪费空气。”
说着他扫过那二十多个挤作一团的匪众：
“且这些人全聚在一处，没法让刘黑子单独抽身，而且我时间有限，也等不起……”
话没说完，一旁的王二忍不住啐道：
“所以你个驴日的又要以德服人是吧？驴日的旧伤刚好，新伤还未痊愈，见天儿的斗狠斗勇，难道你上辈子是那闹天宫的孙猴子不成？”
顾正炎闻言温润一笑，看了眼王二，解下背上的包裹，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精悍长弓：
“王二哥，壮士勇武，却也并非滥杀之人，若壮士心意已决，学生自当从旁策应，尽力压制关键目标。”
说着他试了试弓弦，雨滴在紧绷的弦上弹开。
王卷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两个火铳手：
“你二人……可有趁手武器？”
握着三眼铳当棍子的军汉尴尬地挠挠头：
“回大人……俺俩会使点刀，但……不精。”
王二闻言嗤笑：
“使点刀？那不如给他俩找两根竹竿在后面捅人……”
话未说完，王卷之一脚踹了上去，见老营兵闭嘴转头对牛三贯快速下令：
“跳荡五人队无法展开，环境狭小人多混乱，打乱了队形威力大减！”
说着他语速极快道：
“我们现在需要组建一个小型突击楔子！”
见众人面露疑惑，王卷之快速点出四人：
“刀牌手牛三贯！你为‘甲首’，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镗钯手刘麻子！你在牛三贯右后侧！用你的快叉，专刺露出的下盘、膝弯！勾倒阻拦者！”
“长枪手赵铁柱！你在牛三贯左后侧！看准了空隙狠刺！一丈长的白蜡杆在这种拥挤处施展不开就收回来当棍砸！专打空门大开的脑袋脖颈！”
他最后指向沉默伫立、怀中依旧抱着那个包袱的张黑虎：
“张黑虎！你是‘重锤’，拔出你的御林军大刀紧随长枪手！你的任务是保护侧翼、负责补刀、砍杀所有胆敢围攻突击锋刃的亡命徒！”
他转向王二：
“老阴比你也别想躲！你跟着酸丁，保护他的安全！他掉根汗毛我剁你一根指头！”
抬手打断要说话的老营兵，王卷之又指了指那两个火铳手：
“你们俩！跟着王二守在书生外围，防止有漏网之鱼从其他窝棚摸过来搅局。”
布置完毕，王卷之活动了一下持苗刀的手腕，带动肋下伤处一阵抽痛，眼神却毫无波澜：
“牛三贯，门破一瞬立刻高呼‘刘黑子！反水！速战！’务必让他的人知道该站哪边！”
说着，王卷之苗刀出鞘直指下方窝棚：
“目标，肃清屋内一切胆敢反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