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落下!
李过只觉一股热血泼了满头满脸。
挣扎着抹掉脸上的血水,便见刚才还架着他的亲兵,此刻已软软倒伏在身前。
周围的鞑子步甲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和满语的咒骂,隔着嗡嗡作响的耳膜传来。
“嗬……嗬……”
李过想挣扎,想怒吼,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嗬嗬声。
失血过多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难,只能躺在泥地上歪头看着亲兵死后依旧怒目圆睁的脑袋。
远处未绝的金鼓杀伐,近处步甲们的哄笑,还有那夜雨击打芦苇叶的沙沙声,随着流的血越来越多,变得渐渐模糊。
李过艰难地转了转眼球,望向灰暗压抑的天空。
铅色的厚重云层翻滚着,豆大的雨点穿透芦苇的缝隙,砸在他的脸上,一滴,两滴……化作一片片记忆。
潼关南塬,漫山遍野的官军大纛遮蔽天日!
他亲率八百溃卒,硬生生在南塬山口筑起的一堵墙!
为了给……给叔父争取一丝西撤的机会!
襄阳!
高台之上“新顺王”大旗迎风猎猎!
叔父意气风发,睥睨天下!
而他李过,被晋为权将军、制将军,奉命独镇一方!
彼时只觉得胸中块垒尽去,天高海阔只待重整山河!
一片石!
他统领的前锋老营铁骑,与号称野战无敌的满洲铁骑狠狠撞在一处!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那些金戈铁马,旌旗蔽空的记忆此刻竟变得十分模糊,如同渐渐褪色的古画即将消散。
远处的喊杀声似乎也弱了……
那些跟着他杀进这片芦苇荡的老营精锐,怕是都成了鞑子的刀下亡魂了吧?
死吧……就这么死了也好……
起码……没有变成鞑子的阶下囚!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等着一刀穿心,或是被打断四肢捆成粽子。
咦?
鞑子怎么还没杀我?
“噗!”
疑惑刚过,一声利器切开皮肉刺透脏腑的独特声响突然响起!
紧接着是连成一片的惊愕惨哼,以及……尸体摔进泥水里的沉闷声!
怎么回事?
李过艰难睁开眼,透过雨水,他看到最外围的那个清兵骁领,一柄狭长的苗刀,正从他的咽喉前方穿出!
那骁领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软倒。
“噗!噗!噗!”
接着,几声利刃高速切入血肉的闷响传出,没有惨嚎,只有喉咙被瞬间割裂后的嗬嗬漏风声!
李过强撑身子透过雨幕望去,只见一人手持苗刀,动作毫无花巧,简洁至极,就如收割麦草般,眨眼间放倒了三四个清兵步甲。
一片厮杀的混乱中。
那手持苗刀的身影猛地回身!
是他?
是那个将他们引入阿济格口袋的人?
“是……是你个驴日的!!”
王卷之拧身格开一柄顺刀,刀光一卷便削飞了那偷袭清兵三根手指,百忙中竟冲着地上的李过咧嘴一笑:
“嚎个屁!别他妈嚎死了,要死也得死你家大顺王面前,让他含恨亲自提刀砍了阿济格的头给你报仇。”
“你……噗——!”
这番话不可谓不毒,兵败中伏,累及叔父大业,简直是在他李过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咻——!”
就在李过差点背过气的瞬间,一道黑影从眼前飞过,紧接着,箭矢穿肉的闷响在头顶炸开。
李过下意识扭过头,只见一名举刀逼近自己的步甲眉心中箭软软栽倒在一侧。
李过神情大骇的顺着箭矢来路望去。
风雨如晦中,一袭青衫立于不远处的芦苇阴影下,刚刚射出第二支箭的弓弦还在嗡嗡轻颤。
顾正炎感受到李过的目光望了过去,那眼神没有怜悯,似乎只有……嫌弃?
“咳——嗬——!”
李过喉咙痉挛,又是一口血呛出来。
就是这酸丁当着他千余精锐的面一箭射杀前锋官,就是这俩人引得他闯骑四千余人尽陷伏击,若眼神能化作一把刀,王卷之书生二人早被他凌迟万遍了!
“一只虎你给老子挺住咯,你他妈别真给气成‘死老虎’了!”
王卷之咆哮一声,倒拖苗刀直奔余下八名步甲悍卒!
左劈破盾。
一名举牌掩护挺矛刺来的步甲成了第一个目标!
王卷之滑步贴进,撩刀上劈。
刀光贴着盾牌下缘诡异的钻入,藤牌瞬间破开,持盾的手臂从肘部被齐刷刷斩断,刀尖顺势贯入其胸腹。
回身轮斩!
刀锋借势画弧收回,苗刀划出满月!
噌!噌!
两颗离得最近的兵头颅冲天飞起,腔子血如喷泉!
背后风起!
王卷之险险避开一刀,长刀倒扎而回!
噗!一刀捅入偷袭者左肋软处!
手腕一拧一搅!抽刀!
正面两人仗刀合围!
王卷之脚下滑步猛进!
双手握刀,刀刃平直!
苗刀最中正最迅疾的杀招——中平刺!
一刀贯穿一人喉管,透颈而出!
速度之快,另一人来不及变招时,王卷之推着喉间穿刀者的尸体撞向第二名清兵,噗通一声,两人滚倒在地!
“咻!”
远处的书生顺势补上一箭。
最后两名步甲见转瞬间竟死了六个同伴,骇得魂飞魄散,再不敢前冲,怪叫着转身欲逃!
“哪里走!”
王卷之大喝一声狂飙追上,瞬间贴近一人后心,刀势借前冲之力由下斜上撩起。
一招拨草寻蛇接缠头裹脑。
噗!
苗刀将落后一人自脊背剐开至脖颈。
最后一人心胆俱裂,刚跑出数步!
咻!
一支冷箭射穿其膝盖,那清兵趔趄跪倒!
力劈华山!
王卷之人刀合一跃至其头顶!苗刀如切败革,自肩胛处劈入,斜切至胸腹!
数息之间,八名精锐步甲倒伏在不足十步的方圆之内,满地残肢断臂凄惨无比。
王卷之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刀刃上的血珠收刀入鞘,大步走到气若游丝的李过身边:
“驴日的,算你命大碰到了老子,等李闯王骂你是废物时记得骂回去,就说老子逼着你活下去给他添堵的!”
话音未落,王卷之毫不客气地抓住李过那条未受伤的胳膊,将其甩上肩头,动作粗暴得全无半点对“忠烈”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