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赛依!”
顾正炎高高举起双手,掌心向外,示意自己并无武器:
“梅内贝喀尔喀台吉贡使!(我是喀尔喀台吉贡使!)”
为首的头目闻言大手一挥。
十余骑清军塘骑瞬间散开,马蹄翻飞中,那些鞑子弓弦半开遥指围在中央的二人。
“低头!勿动!勿言!”
书生的警告刚落,那为首的塘骑头目已策马单骑停在数步外。
这人上下打量着顾正炎,似在评估这个自称“贡使”书生的真伪。
“杀!!!”
“放箭!挡住他们!”
“呜……!”
突然,号角声,喊杀声、兵刃交击的铿锵声,接连从芦苇荡深处爆发!
声音之激烈,甚至盖过了雨声!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李自成派去营救李过的第二支闯骑怕是已经遭遇了清兵。
这战斗来的真巧!
阿济格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闯贼会接二连三如此精准撞进了他的藏兵点!
自己手中伪造的密信若是此刻送上去,阿济格想不信都难。
念及此,顾正炎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惶与焦急,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皮筒:
“这是路上一位大人临死前托付于我的,命我务必火速递呈英亲王!那大人说情况万分紧急,孟津外围的塘骑已遭大批闯骑伏击,怕是闯贼大军要合围王爷,那大人说……说请王爷速速起兵,先发制人……”
那清军头目听到芦苇荡激战声起时,脸色便已微变。
再听到顾正炎口中的惊变,在看到那皮筒,眼中怀疑快速被凝重取代。
一把抓过皮筒,抽出里面的密信,信纸被雨水打湿了些许,但上面用满文书写的潦草字迹和那印信依然可辨。
那头目快速扫过内容,眉头越皱越紧:
“你路上还看到了什么?”
顾正炎立刻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我看到至少有两股闯骑,都朝着此处奔来,像是……像是专门冲着这里来的!”
头目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信是真的,印信是真的,况且今日突发的两场战斗与这个“贡使”描述的闯军动向完全吻合。
头目将密信塞回皮筒揣入怀中,随意扫了眼书生身后的王卷之。
虽王卷之低着头尽力收敛气息,但那湿透单衣下虬结的肌肉轮廓,那即便佝偻着也难掩的精悍身形,让清军头目眼睛一亮:
“贡使,你这个护卫看着是个好手啊!”
说着,他伸手对王卷之比划了一下:
“身子骨结实像是能打的!让给我怎么样?我出三个上好的包衣奴才,再加十张上等貂皮跟你换!如何?”
此言一出,王卷之低垂的眼皮下瞳孔骤然收缩,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顾正炎听到身后的动静颇为无奈,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一出!
满清八旗内部,尤其是这些骄横的旗人军官之间,互相索要、交换甚至强抢看中的汉人奴仆或包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估摸着在这头目眼里,自己这个贡使或许有点身份,但身后的这个“护卫”,不过是个强壮些的奴仆罢了。
“不妥。”
顾正炎对那头目微微摇头:
“此人并非寻常护卫,乃是阿巴泰贝勒见学生孤身在外,体恤学生路途艰险,特意赏赐给学生护卫周全的,贝勒爷更是亲口吩咐过要学生好生带在身边,将来还要带回喀尔喀复命呢。”
说话间,他刻意加重了“阿巴泰”和“亲口吩咐”,直视着那清军头目继续道:
“这贝勒爷赏下来的人,学生若是随意转赠,万一哪天贝勒爷问起来,学生这小小贡使可实在担待不起。”
顾正炎就是要抬出阿巴泰压这个头目,在旗人社会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高高在上的贝勒爷?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那头目,强索贝勒爷赏赐的奴才,你怕是在找死!
“哼!”
头目冷哼一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就要走,连句场面话都懒得再说。
然,就在他马头刚刚调转,与顾正炎形成错蹬之势的刹那突然变脸:
“卑贱的尼堪奴才也配骑乘战马?给主子爷我下来!”
话音刚落,这人竟张弓搭箭,直射王卷之胯下战马。
“咻——!”
一道更加迅疾的破空声,贴着王卷之耳畔擦过。
顾正炎动作行云流水,弓弦一响,一支羽箭后发先至,凌空撞向那头目射出的箭矢。
“叮——咔!”
那头目射出的箭,竟被顾正炎一箭射断了箭杆。
趁那头目震惊之际,顾正炎一字一顿斥道:
“混账东西!我的人是生是死,是骑马还是步行,自有我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条看门狗来吠叫!”
说着,马鞭指向芦苇荡深处仍在激战的方向:
“还不速速将军情呈报英亲王?若因你这狗奴才在此纠缠贻误了军机,致使王爷大军有失……哼!我定要亲笔修书上奏阿巴泰贝勒,参你一个玩忽职守贻误战机,阻挠军情传递之罪。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英亲王殿下和阿巴泰贝勒,会不会为了你这颗狗头驳了我喀尔喀台吉的面子!”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那清军头目脸上的惊怒瞬间化为一片煞白!
“走!”
头目冷哼一声:
“速速回营!”
说罢,狠狠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朝着芦苇荡深处疾驰而去。
顾正炎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壮士……挺好!”
王卷之抬起头,盯着那队塘骑消失的方向,啐掉了滑到唇边的雨水:
“酸丁,你可记住了刚才那条看门狗的长相?”
顾正炎微微一怔:
“壮士……意欲何为?”
王卷之咧开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别人朝我扔泥巴,老子可不喜欢拿泥巴种什么狗屁荷花,老子更喜欢把扔泥巴的爪子,一根根剁下来喂狗。”
说着,他转向顾正炎:
“不知道顾贡使大人,有没有兴趣陪本‘奴才’去抓几只不开眼的牲口好好玩玩?”
顾正炎闻言望了望芦苇荡,阿济格很快就会收到那份“十万火急”的密信。
届时,混乱将会爆发!
要是在这时猎杀几个落单的塘骑……似乎并非不可行。
念及此,顾正炎轻轻颔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