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青色的晨雾笼罩着青冥涧外围的乱石滩，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
赵无烬的靴底碾碎了一株顽强生长在石缝中的幽冥草，灰绿色的汁液溅在暗金鳞片覆盖的脚背上，立刻被吸收殆尽。
他的异色双瞳穿透浓雾，远远就看到了那个消瘦却依然坚毅的身影——赵玄宗拄着蛇头拐杖站在涧边突出的岩石上，灰白的长发被晨露打湿，紧贴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
“想不到最后依然需要向你送别。”赵玄宗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沙哑，像两张砂纸在互相摩擦。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蛇杖上的猩红宝石，露出的手背已布满老年斑，看来之前强行变身对他的伤害很大，已经伤到本源。
“青冥涧...白露那丫头就是从这寒潭里爬出来的。”
老太爷咧开缺了几颗牙的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年我就觉得蹊跷，现在想来...”
赵无烬没有接话，幽冥化的右手五指微微收拢，灰绿色能量在掌心形成一个小型漩涡。
他能感知到方圆十里内所有活物的气息——岩石下冬眠的已被轻微污染的蛇群、涧水中游动的盲鱼、甚至雾气中漂浮的幽冥孢子，全都纤毫毕现地映射在意识中。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青冥涧深处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动，冰冷、纯净、与这个正在腐烂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个给您。”
赵无烬突然抬手按在眉心，暗金色的天烽星纹浮现出来，像烧红的烙铁般发出刺目的光芒。
随着他缓慢抽离的动作，星纹逐渐变形、拉伸，最终化作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悬浮在掌心。
令牌表面刻着繁复的军阵纹路，背面是“天烽永镇”四个古朴篆字。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虎符也自动飞出，与令牌碰撞发出清越的金属颤音。
赵玄宗的瞳孔骤然收缩，蛇头拐杖重重杵在岩石上：“你疯了？！没有天烽将令护体，你体内的幽冥之力...”
“已经不需要了。”赵无烬打断道，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暗芒。
他随手将两件信物抛给老太爷，动作随意得像在丢弃什么无关紧要的杂物。
“我的路...与天烽军截然不同。”
话音刚落，他完全幽冥化的右臂突然膨胀变形，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灰绿符文，转眼间就化作了一条狰狞的怪物手臂——肘部生出倒刺，五指延伸成半米长的利爪，表面覆盖着不断蠕动的细小肉芽。
赵玄宗神色不变，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看来你找到了压制污染的方法。”
他接过悬浮在空中的将令和虎符，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玄穹仙朝...此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前往。”
晨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搅动。
赵无烬的饕餮左眼燃起刺目的金焰，视线穿透雾气直视青冥涧深处：“寒潭里有什么？”
“谁知道呢。”
赵玄宗慢悠悠地将信物收入怀中，“二十年前白露出现时，潭水结了三尺厚的玄冰。赵家五位显威境长老联手，连道裂缝都劈不出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无烬幽冥化的手臂，“倒是你现在这副模样...说不定能行。”
一阵刺骨的寒风突然从涧底卷上来，风中夹杂着细碎的冰晶。
赵无烬的幽冥右臂表面立刻凝结出一层白霜，但转瞬就被皮肤吸收。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雾气最浓处，暗金鳞片覆盖的左半身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盏将熄的灯。
“无烬！”
赵玄宗突然喊住他，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急切，“若在幽冥渊找到出路...记得回来。”
老人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相柳城下那个东西...只有你能解决。”
赵无烬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他的身影渐渐被灰绿色浓雾吞噬，只有沙哑的声音随风飘回：“百年为期。”
随着深入青冥涧，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
岩壁上爬满了发光的幽冥苔藓，在雾中投下鬼火般的幽光。
赵无烬的幽冥右臂完全舒展开来，利爪划过岩壁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那是幽冥之力在自动吸收沿途的污染。
饕餮左眼则不断调整焦距，在重重迷雾中锁定寒潭的方向。
随着海拔降低，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小的冰晶，温度骤降到呵气成霜的程度。
当赵无烬终于来到涧底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异色双瞳同时收缩——直径不过百丈的圆形寒潭被厚厚的玄冰覆盖，冰层呈现出诡异的深蓝色，表面浮动着银白色的符文。
这些符文与母亲留下的玉坠上的标记如出一辙，只是放大了千百倍。
更惊人的是冰层下方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那分明是一座被冻结的宫殿穹顶！
赵无烬缓步走向寒潭中央，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燃烧的脚印——左足是暗金色的饕餮之火，右足是灰绿色的幽冥之炎。
当他站到冰层最厚处时，怀中的玉坠突然变得滚烫，隔着衣料都能看到透出的蓝光。
他刚取出玉坠，异变陡生——冰层下的银白符文同时亮起，一道直径丈余的光柱冲天而起，直接将上空的雾气洞穿！
光柱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星图，与赵无烬识海中的图案交相辉映。
灰烬道种在丹田内疯狂旋转，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与此同时，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缝从赵无烬脚下向四周蔓延。
“果然需要特殊力量同时激活...”
赵无烬喃喃自语。
他低头看向自己分裂的身体——特别是左半身代表饕餮之力的暗金鳞甲，这具在常人眼中畸形可怖的身体，此刻却成了打开通道的完美钥匙。
当裂缝扩展到整个潭面时，赵无烬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力从脚下传来。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裂缝，在入水的瞬间，刺骨的寒意让他全身的鳞片都炸立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能冻结灵魂的玄冥之气！饕餮左眼的光芒立刻暗淡了大半，连幽冥右臂的动作都变得迟缓。
赵无烬拼命催动灰烬道种，一点微弱的火光在识海处亮起，艰难地维持着灵魂不灭。
下潜过程仿佛持续了千年又像只有一瞬。当赵无烬终于穿透冰层，眼前的景象让他忘记了呼吸——一座恢弘的水晶宫殿静静矗立在潭底，建筑风格与他在《窥天术》中窥见的玄穹仙朝有七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宫殿正门上方悬挂着银白色的匾额，上面用流转的星辉写着三个大字：白露居。
更令人震惊的是宫殿周围环绕的十二尊雕像，它们有着人形的轮廓，面部却是各种星象图案。
当赵无烬靠近时，这些雕像突然同时转头，空洞的眼窝中亮起银白色的火焰。
一道冰冷的神识扫过他的身体，在触及灰烬道种时微微停顿，随即所有雕像齐齐单膝跪地，让出了一条通往正殿的道路。
宫殿内部比外观看起来广阔得多，显然运用了空间折叠的法术。
穹顶上镶嵌着无数星辰般的宝石，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缓缓移动。
地面则是整块的水晶，下方能看到缓缓流动的玄冥之水。
赵无烬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每一步都激起细小的星光涟漪。
正殿中央悬浮着一面等人高的水镜，镜框上缠绕着银白与暗金交织的藤蔓。
当赵无烬靠近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逐渐清晰——银白色的长发，眉心一点朱砂痣，眼睛是罕见的淡紫色。
虽然从未谋面，但血脉中的共鸣让赵无烬瞬间确定：这就是他母亲白露。
“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经觉醒了饕餮血脉。”
镜中女子的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每个音节都带着细微的回响，“也证明我当年留在你身上的后手没有白费。”
她轻轻抬手，指尖穿透镜面，在现实世界凝成一道虚影，温柔地抚过赵无烬幽冥化的右脸，“可怜的孩子，被幽冥之力侵蚀到这种程度...”
赵无烬僵在原地，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动摇。
母亲的手没有实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是比青冥涧寒潭更加纯粹的玄冥之气。
随着她的触碰，右半身的幽冥污染竟然开始缓慢退却，灰绿色渐渐被银白色取代。
“时间不多，听好。”
白露的虚影突然严肃起来，“我本是玄穹仙朝'观星阁'弟子，因推算出幽冥界即将大举入侵，私自下界预警，却被空间乱流卷入此地。”
她的身影开始闪烁，像是能量即将耗尽，“你体内的饕餮血脉，是我在时空裂隙中偶然所得，据我探查这应该是上古饕餮真灵陨落后散布到多个世界的真血之种...“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白露的身影变得支离破碎。
她急切地指向大殿后方：“那里有通往星空海的传送阵！先去'星海城'找天工坊。”
话音未落，镜面轰然破碎，化作漫天星光消散。
赵无烬站在原地，右半身已经恢复了人类肤色，只是瞳孔依然保持着灰绿色。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暗金鳞片，右手苍白如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达成了新的平衡。
灰烬道种表面的裂纹已经愈合大半，释放出的能量让他的修为直接突破到了半步元婴极限。
大殿后方果然有一座超远小型传送阵，阵纹由流动的水银构成，中央镶嵌着七颗星辰宝石。
赵无烬毫不犹豫地踏入阵中，在激活阵法前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眼这座冰封的宫殿。
母亲的身影已经消散，但她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记住，既然选择了饕餮吞噬这条路，那就只能勇往直前...”
赵无烬不知道的是，当他传送走之后，整个传送阵自动毁掉，并且他的面貌气息被记录为一道特殊的信息流遁入虚空中，送往未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