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三辆车子沿着盘山公路缓慢爬行。
打头的是木棉驾驶的电动车，后座蜷着个戴黑色脸谱的揭谛家弟子。
那面具左颊爬着蜈蚣状白纹，眉心朱砂福字被夜露洇得发暗，褐色麻布袍被山风掀起又落下，发出猎猎声响。
他像猎犬般不断抽动鼻翼，右手死死扣住车架，手背青筋随着每次呼吸起伏——活像皮下藏着几条扭动的蚯蚓。
揭谛相弟子文虎觉醒的第一相，正是‘下九相’中的鸡鸣狗盗。
论持久力比不上程兵他们带人追踪，但顺着林医生的汽车尾气找线索，倒是专业对口。
“停！”文虎突然喝住，等众人陆续下车围拢，他靴尖碾着碎石指向树丛：
“气味从这里开始上山！”
雾中传来夜枭啼叫，七八道手电光束在灌木丛里交错扫射，驴友踏出的小径若隐若现。
李不知摸出手机调出等高线地图，拇指顺着蜿蜒曲线滑动，突然重重戳在某个蓝点：
“青潭！大概率是这里！”
“好嘞，收了揭谛，”唐太宗拍拍文虎的肩，“上去再说。”
倪老爷子和赵千山被留在车旁，老爷子抱着缠胶布的保温杯嘬枸杞茶，看众人打着手电钻进树丛——
对付一个半死不活的傩巫，还用不着老爷子带伤爬山。
上山队伍共十人：
唐太宗打头，揭谛相赵之墨、倪青松等六个徒孙，李不知，南惊鸿，还有杨队长硬塞来的刑警大刘，就连小三都被带着一起。
林医生选的路线是沿着驴友系的红布条在走，碎石都被人踩平了。
半小时后，水潭泛着冷光的轮廓刺破夜幕，像块被山神随手丢弃的碎镜子。
潭边歪脖子树上缠着褪色的经幡，布条边缘被虫蛀成蕾丝状，有只绿螳螂抱着枯枝装死，刀臂上还粘着未孵化的卵鞘。
文虎再次揭谛，绕着谭边转了半圈之后，锁定了块青苔斑驳的岩石，食指抹过石面露出道新鲜刮痕。
七八支强光手电同时照亮水面——
潭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岸边连只青蛙都没有，本该围着光柱打转的飞虫也寥寥无几。
“阴气比预想的还重！”赵之墨用鞋尖撩了撩潭边泛着油光的泡沫，帆布鞋头立刻结出层白霜：
“只能武将揭谛的去，青松，你负责。”
四个精壮小伙脱得只剩裤衩，噗通声入水。
半小时后，他们哆嗦着拖上个冰箱大小的冰疙瘩，冰块中冻着半腐的死鱼，不生水草，表面却黏着一层泥鳅小鱼。
砸烂冰块，露出个雕着傩戏图的阴沉木匣，侧面浮雕的方相氏睁着空洞眼窝，獠牙间还卡着片鱼鳞。
掀盖瞬间，腐烂海带般的恶臭熏得大刘直接吐在潭边蕨丛里。
匣中躺着半张傩面，背面黏着团抽搐的烂肉，无数红线虫般的触须扎进旁边堆着的发白脏器中。
“傩巫残骸！”弟子们恨得牙痒，这玩意伤过倪老爷子，如今见它半死不活的模样，既解恨又嫌恶。
“先审！”
赵之墨并指抹过眉心，脸上揭谛的君子脸谱浮现，水墨长衫无风自动，衣袖飘飘，手中墨笔更显飘逸除尘——
这要是开直播，礼物能爆服务器！
“眼中之竹尽虚幻，心中竹意傲苍天！”
墨笔凌空泼洒，墨汁竟在半空凝成溪流灌入傩面，腐肉中窜出墨色笋尖，转眼长成三米高的竹丛。
竹节生长时发出类似骨裂的噼啪声，聚成狰狞鬼面，裂开的嘴角滴落墨汁：“你...是谁？”
“揭谛相，赵之墨……”
“之墨，师叔来师叔来！”唐太宗挤到前排，连珠似的发问：
“我问你，厌劾的家伙为什么找你？你们是有关系，还是有仇？它为什么趁着天裂下来……”
竹叶鬼面眼珠转得像生锈轴承，瞳孔收缩成针尖状：“厌劾……是什么？”
“装什么失忆！就是饿鬼道里那个不能轮回的玩意儿！”
唐太宗手里的车钥匙直接戳了上去，荡开的竹叶犹如水波涟漪，很快又重新凝聚：
“饿鬼道……是什么？”
唐太宗转头皱眉：“这老毕登装傻呢——换个招数，直接问尸搜魂……”
话音未落，傩面眼中迷茫尽褪，眼皮痉挛般连眨七下：
“若说实话，能活？”
傩面突然开口，声线从老妪瞬间切换成童声，竹叶舌根拍打着上颚，发出湿哒哒的黏响。
赵之墨看向唐太宗。事关重大，自然得长辈定夺。
“成交！”唐太宗拍板，“说完就把你扔回潭里，我们绝不动手。”
傩面逐个扫视众人，缓缓开口——
原来汉代收服百越时，朝廷使者曾接触南越王赵佗。
当时随行的僧团里有个自称‘尸唾婆子’的老妪，与傩巫曾经有过接触。
两人都想除掉赵佗，却在联手时反目——
尸唾婆子发现傩舞能助她创出第八种厌劾术：愚。
只是傩巫也并非易予之辈，双方交手各有胜负，却结下了死仇！
关于厌劾诡厄的术法，傩巫了解极深，种种关键尽知：
这怪物需寄生肉体才能存留人间，虽能短暂离体，但不可离蜕皮超百米；
附身需雨天，请求过路女子借伞随行，必须亲口同意之后，才能贴附后背；
宿主附身后随即开始腐烂，厌劾诡厄必须不断替换，若是无雨降下，只能藏身阴湿处延缓腐败；
厌劾之种的成熟全赖负面情绪滋养，最快一两天就能爆发，而且第一次爆出的种子成长极快，往往几小时就会成熟；
中术者无法治愈，只能依靠自身毅力压制欲念，否则必然爆发；
所有能传播的厌劾之术都对修行者无效，能有效的厌劾术皆不能传播——
唯独‘愚’这一道，似乎可以兼备，却不知尸唾婆子有无创出……
最后，傩巫还提供了一条很罕见的信息：
尸唾婆子被压在饿鬼道底层，出来必不是她，其他厌劾诡厄只能厌劾，没有别的法术可用！
消息很全面，唐太宗没有失言，让人把这东西系上绳子，重新扔进了湖中。
当盒子重新关上的时候，傩面上发出诡异的笑声，当盒子关上以后，唐太宗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随后，他告诉倪青松：
“地方记下来，打电话给苏家的阿姨和妹妹说声，辛苦她们一趟！”
唐太宗正想问问李不知如何打算，却发现李不知根本不在近前，而是在距离谭边大概十来步的位置，抱着小三，像是在谈话，又像是在沉思。
“咿？！”唐太宗心底瞬间活泛起来：“这么聪明的猫，莫不是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