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已经彻底陷入沉寂。
远处偶尔会有惨叫爆发,随后便会爆发剧烈的战斗。
倪老爷子知道,这是后辈小子们在迎敌。
揭谛相倪家,塑魂偶张氏,苏门绣死,鬼影皮——四大世家精锐尽出,趁着殍孽全面爆发前清剿潜藏的厉鬼,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削减敌势。
既然皮公、张会长全部出手,倪老爷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青石板街道上,倪老爷子领着赵千山缓步前行。两侧商铺如同沉默的棺椁,居民楼窗口漆黑如盲眼。
在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倪老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嗯?”
随后制止了正准备施展【孺子相】的赵千山:“留着,只等七鬼傩巫出现才使!”
“是,师公。”赵千山恭恭敬敬的回答……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瞬间,菜市场的薄铁门轰然炸裂,一道庞大的身躯裹着血雾冲出!
腐尸组成的尸煞已经长出了七只溃烂的手臂,膨大的肚腹裂开血盆大口,不管不顾的朝着赵千山疾扑!
少年下意识的退开两步,恍惚看见尸煞的每个掌心都镶着一张嘴!
“孽障!”
倪老爷子的怒喝震得血雾四散。
赵千山清楚的看见师爷脖颈的青筋暴起,脸上瞬间覆盖了一张怒目圆瞪,靛青色脸孔【金刚天王相】,第三只竖瞳迸出金芒的刹那,金色华雨洒落而下。
“华光借法,破!”
随着倪老爷子的剑指扬起,蟠龙金枪挟风雷之势贯穿尸煞,搅动中,庞大身躯瞬间化作无数的腥臭淤泥,噼里啪啦砸了满地。
金雨淋落,淤泥瞬间化为飞灰。
“师爷,你这【金刚天王相】好厉害!”赵千山露出羡慕的表情,昨天和师兄们废了半天劲才搞死个凶煞,结果在师公手头一个照面都没过。
老人拍拍徒孙肩头:“你既然第一相是文相,那么自然应该胸中养出浩然正气,力求再开君子相、烈臣相,甚至于……”声音稍微矮下半寸:“文圣相!”
赵千山低头踢着石子:“师兄总说我怯懦,要养出君子相都还早......“
倪老爷子正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傩戏锣鼓,无数纸人在半空中跳跃,咧着胭脂画的嘴齐齐唱着:“七月半,鬼门开,傩戏来,剪灯猜……”
“不好!”倪老爷子倏然变色:“百鬼傩戏阵!”
倪老爷子带着赵千山急速奔去,面前的黑暗越来越浓,甚至浮起了无数的雾霾,空气中的腐臭也愈发的浓重!
街市两旁已经看不清楚,只有残留的路灯洒落些许的白光,在地上晕出光团。
远处悬挂半空的七盏傩戏灯笼已隐隐可见,红色的光晕透过迷雾,已经变成了隐隐的橙色,突然——
“倪……倪老哥!”
沙哑的呼救声从前面传来,张会长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冲了出来,身上一片鲜红的血渍,身后鬼影重重,看着竟像是在被什么追逐!
“七鬼傩巫……已经变成傩妖了!”
他踉跄过来抓住倪老爷子的手,“我泥鬼已经全部被毁,还有后辈小子被困……”
说话之间,他的手已经朝着身后指去!
身后的迷雾中,鬼影伴随着嘶吼,正恰如其时的爆鸣,发出阵阵摄人心魄的哀嚎。
倪老爷子下意识的望去,但瞬间脑中突然犹如一道闪电划过:
“不对!如此危急,对讲机为什么……”
骨刀的速度比思绪更快!
“师公!!“赵千山目眦欲裂。
泛着幽光的利刃精准刺入金刚甲胄缝隙,阴寒邪气顺着伤口疯狂侵蚀。
祸言傩鬼的瘟、病、毒三咒同时爆发!
“轰!“倪老爷子拼死挥拳,却只扫过对方衣襟。
假扮张会长的怪物早已后撤,脸上傩面如活物般蠕动:“老东西反应倒快。“
“你、你不是张极正!”倪老爷子脸上的【金刚天王相】开始剥落,变成零零散散的碎屑掉落:“但,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就是张极正啊!”
张会长露出诡异无比的笑容,突然他的脸皮开始蜷缩脱层,跟着化为一张血色傩面粘在头顶,“老东西不错,还收了这么好的徒孙,真正合适做成血骨傩的脊梁!”
张会长本来的面目呆如木鸡,血色傩面上无数血管深深的扎入他的脑中,使他不能有分毫的反抗!
这是组成七鬼傩巫的最后一只傩鬼——
血面傩鬼!
组成人体的时候是女子的头颅,嗅渊、丧钟、千瞳、祸言都依附其上,但当单独抽离,就变成了血色傩面,能够操纵活人,并且读取记忆,伪装身份!
看来,张会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着了道,变成潜伏于鬼门中的余则成!
“孺子相!”赵千山已经挡在了师公面前,虽然脸上带怯,却毫不犹豫的使出脸谱,瞬间开始化身青衣儒生……
第一相对于已经成妖的傩巫来说,实在太弱!
甚至不等脸谱成型,张会长手中已经爆射出一枚泥丸,啪的击中,把刚刚聚集的脸谱轰得粉碎!
巨大的力量之下,甚至把赵千山整个人朝后撞得飞起,直接冲入了倪老爷子怀中。
忍受着巨大痛苦的倪老爷子哪还有半点余力?
撞击之下,两人齐齐摔倒!
“嘻嘻……嘻嘻……”张会长头上的血色傩面开始重新覆盖,同时他的脚步不停,手中已经出现了另外一柄刀——
张会长所制泥刀,虽然面对凶煞无用,可用来杀人却是绰绰有余!
噗噗!
斜刺里突然刺出柄青铜短剑,直取傩鬼后心——阴影中某物陡然发起偷袭!
傩鬼反应极快,泥刀回扫格挡,兵刃相撞爆出火星。
但当他再回头时候,一头灰色毛驴已经驮着倪老爷子,正在快速的朝着街边窜去,赵千山还死死拉着毛驴的尾巴。
“想跑?”张极正被控制着欲追。
“着!”烟袋敲击灯罩的声音响起。
暴涨的光圈如同实质化的墙壁,硬生生阻住傩鬼去路,毛驴趁机蹬着卷帘门垂直攀援,铁皮在驴蹄下凹陷成阶梯状裂痕。
灯花开始跳跃,闪烁,挡着光晕的手也终于放开。
油灯背后站着个头上扎着毛巾,胸前挂着褡裢,手里还拿着根长长眼袋的陕北老农,正是皮公!
此刻他已经从毛驴背上扶下了倪老爷子,面对控制张会长的血面傩鬼,咳嗽两声: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控制张极正的?”
“鬼影皮……嘻嘻……拖时间吗?”张会长脸上露出个怪诞的笑容,突然朝着远处努嘴:
“瞧瞧!”
一道人影正在从黑雾中出现,来到油灯光亮中时,显出个婀娜多姿,前凸后翘的哇塞身材——
不错,只有身材,因为她脖项上方并没有头,只剩下个凹陷的窟窿。
最骇人的是她的左手,掌心凸起两只浑浊眼珠,下有琼鼻,手背裂开淌血的嘴,手指尖上生了两片并蒂耳朵!
正是缺了血面傩鬼的七鬼傩巫,不,傩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