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汪汪汪——!”
寻仙观山门虚掩着,外院,有犬在吠,把雄鸡的啼声都压了下去。
石阶凝着露水,几丛野菊在墙根斜立,花瓣上的水珠滚了又滚。
岳骁熙下了床,站在窗边,极目远眺。
远处山影淡得像晕开的墨,云气正从谷底悠悠晃上来。
呼吸间,自然冷冽,带着草木清芬。
永安河上早有商船来往,码头上人头攒动。
泛红的血誓河里,晨雾未散尽,那艘军舰的位置似乎有了变化。
岳骁熙望向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
梦魇的标记并不在现实世界显形,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出现。
简单来说,只要不在蓝星做梦,大可放心。
观星道长正持帚出门,两三只灰雀扑棱棱从松枝上飞来,又歪歪扭扭落在屋脊上,嬉戏玩闹,叽叽喳喳。
“徒儿!”
老道看到岳骁熙醒来,笑着:
“为师昨夜特意为你点燃了助眠香,可有做个好梦?”
闻言,岳骁熙哭笑不得。
他就说嘛,昨晚明明在睡前运转了《安神诀》,为何还会做梦。
吱——
推门走出房间,他也看到了那已经燃尽的助眠香。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
岳骁熙回忆过去的经历,不再有痛苦狰狞,心中逐渐平静。
并且——
他只觉得精神一轻,万千思绪,澄澈通明,霁月当空。
岳骁熙心灵中隐匿多年的迷雾正层层散去,恰如冻冰遇暖消融。
“做了个噩梦,感觉精神多了。”
听到他的回答,观星道长一愣。
噩梦、精神?
我这徒儿……嘶,异于常人啊。
与众不同,今后必能成大器!
不愧是能领悟尸子坐观宇宙法相的天才!
“徒儿,儒家学堂的荐书为师已经写好,盛阳道长的手谕也在此处。”
观星道长取出两封文书,其中一封,还带着墨香。
“你且去,记住,定要吃了饭之后再回来!”
岳骁熙接过文书,没有看到观星道长望向那坑坑洼洼竹林的古怪眼神,只极为期待。
县衙的巡检司可是管吃啊!
蓝星除了最前沿的星际远征军,哪里去找这样的地方?
“师父,那我就先下山了!”
“去罢,可千万记得,吃饱了再回来!”观星道长在寻仙观门口目送岳骁熙远去。
“好的,师父!若是不够吃,我就把桌子吃了,县衙的桌子是檀木的,味道醇厚,十分可口。”
岳骁熙快步迈向南尹县城,向后挥手。
观星道长一时语塞,又失笑摇头,高声叮嘱道:
“……加入巡检司,会让你修炼那《小御灵拳》。
你随便找个由头谎过,晚上为师自会教你寻仙观的《万宇法》!”
“知道了,师父——!”
岳骁熙迫不及待的身影消失在了竹林中,竹涛飒飒。
观星道长笑着摇了摇头,在原地目送岳骁熙进入南尹县城,这才慢悠悠转过身,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寻仙观。
“汪——!”
片刻,一条黄狗白面金钱尾的大犬哼哼唧唧,拱开带露的竹叶钻出来,嘴上还叼着鸡尾羽。
观星道长用扫帚敲了敲它的头,吹着胡子。
“好你个天杀的,昨天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找那头丢那猩?”
“汪呜!”
那犬非但不躲,反而把尾巴摇得飞起,毛茸茸的大脑袋往道人膝头蹭。
它往地上一躺,露出雪白的肚皮,四爪朝天乱晃,喉咙里呜呜着。
“不是?回来就追我养的鸡,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汪!”
大黄突然支棱起耳朵,尾巴拍得石地“啪嗒”响,眼珠骨碌碌转着,直往血誓河的方向瞅。
“嗯?找小母狗?你说血誓河上的军舰里面有条母狗?”
观星道长顺着它的目光望去。
河面上雾气刚散,铁灰色的舰身横在淡赭红色的河面上,带着白骨战场的凝绝煞气。
“兵家。”
道人的神色略有变化。
“将相祭首,兵甲伐天……”
……
……
“敢问儒家学堂何在?”
“往东走,见到一片杏林就是了。”
“多谢!”
“我滴老家,就住在这个屯儿~”
天轨九轮初升,心情大好的岳骁熙没有选择先去县衙,而是来到南尹县城内,问了行人,找到了儒家学堂的方向。
青石长街蜿蜒如带,被往来行人磨得发亮。
岳骁熙快步而行,左顾右盼,瞧着街边茶摊蒸腾的热气、绣楼飘出的彩绸,眼底仍旧多是新奇。
马蹄声“哒哒”不歇,清晨的南尹县也已经多了一分忙碌。
慢悠悠的柴车的柴草堆得极高,几乎要擦到路边酒肆挑出的布幌子。
夜香郎挑着担子,只顾赶路,却也极为稳当。
永安河畔的少年渔户捕了一头极为漂亮的彩鳞宝鱼,悄悄越过渔帮来到了城内,扯开嗓子叫卖,想要卖上一个好价钱。
“贵人,这可是彩鳞宝鱼,说不得是从龙君的龙宫里面出来了,二两银子您拿走!”
岳骁熙依稀听到,他名为张阿飞,想要攒够三千灵铢,进入诸子百家众弟子所开设的次一等学堂,博一个缥缈的未来。
甚至,岳骁熙还在街角又遇到了昨天的那头丢那猩。
它魁梧之极,约莫三米高,行走间却十分灵巧,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没过多停留,岳骁熙加快步伐,沿着长街前进。
不久,他远远地便看到了一片杏林环植。
春和景明,杏花盛开,灿然如火,让人挪不开眼睛。
《庄子·渔父篇》载——
“孔子游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
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
杏坛,乃圣人传道之所。
相传孔子杏坛设教,四方弟子云集,收弟子三千,授六艺之学。
也因此,诸子百家中,儒家每至一处,必辟土为坛,环植杏花。
儒家学堂,也有“杏坛”之称。
岳骁熙走近,越觉得杏花灿烂,其光如海,灼灼耀目,几有目眩神迷之感。
远望如云蒸霞蔚,近看似雪浪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顿觉杏花香气沁得人五脏六腑都透亮起来,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清甜的芬芳。
“少年郎。”
见他到来,有一灰袍老儒温和笑问:
“所来为何?”
岳骁熙整了整衣物,取出观星道长手书的荐书,礼貌奉上。
“晚辈特来求学,还望先生指教。”
那须髯垂胸,苍老却温和的老儒接过信笺,缓缓展开。
待看清上面的字迹,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竟然是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