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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朱棡对老朱定下的户籍制,有些微词。

毕竟,这是将百姓死死捆在籍册上的做法,犹如给天下苍生套上无形的枷锁,既桎梏了民生活力,又阻碍了社会流动。

但朱棡深谙开国之初的政局肌理:新朝根基未稳,若骤然推翻规制大兴变革,只会引发朝堂震荡、民心惶惑,反倒让好不容易平息的天下再起波澜。

因此,朱棡选择在祖制框架内“穿针引线”,表面上严守户籍分野,实则在缝隙中培植变革的幼苗。

就像扬州推行的“匠户领衔,民户分包”之策,看似是在匠籍、民籍的壁垒间开了扇小窗,实则是用“技艺流通”的细流,悄然侵蚀着户籍制度的坚硬冰层。

要明白,治国如同烹小鲜,急火猛攻只会焦糊碎裂,唯有文火慢炖。

待时机成熟,待百姓尝到变通的甜头,待朝堂看到实效的益处,待天下习惯渐进的改变,方能水到渠成地推动户籍制度的革新。

面对朱元璋的问询,朱棡依旧懒洋洋地斜倚在圈椅里,指节叩着扶手开口:“我所书的扬州富民四策,自然可以向全国推广,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便是以扬州为试点,循序渐进,待成果初现,便可以着手推广全国。”

朱标抚掌称善,眉目间尽是兄长对朱棡的赞赏:“正是此理。若扬州府能趟出条路子来,各地推行时便能避开泥沼。就像户部新铸的铜钱,先在熔炉里淬过火、在市面上磨过边,用起来才顺手。”

单是“匠户领衔,民户分包”一策,已叫朱元璋父子击节赞叹。

更遑论余下三策——“军屯民协”如杠杆,撬起边疆与内地的协同:军户出耕牛、兴水利,民户出力耕种,收成按比例分成。

这既让百姓抵了徭役、得了实惠,又让军户轻松完成屯田任务,恰似两股绳拧成一股劲,共担家国重任。

“户帖加注”似在户籍铁律上开了扇透气窗,官府在民户户帖上加盖“农闲务工”戳记。

从而允许百姓十月到腊月间合法佣工,既未改“民以耕为本”的规制,又让农家多了份“冬月进银”的盼头。

“妇女增收”则如细针密线,在“女不出户”的规矩下,开辟出一条新路。

官府发放麻缕、渔网原料,妇人足不出户便能编鞋织网,按件计酬的银钱虽记在丈夫户帖名下,却实打实让灶台多了油星、让孩子多了件夹袄。

还有就是“吏治清明三把刀”

工料公示制:每修一座桥、一条路,耗材多少、工银几何,皆用朱笔写在衙门前的“明白板”上,如同把账本摊在百姓眼皮底下,让贪墨者无处下爪。

三册验工法:白册(匠户记工):匠人每日记录工时、工序,如竹篾编进竹器的经纬,明明白白。

红册(民户画押):民夫领工、收料皆需画押,指印按在纸上,如钉入青砖的铁楔,赖不得账。

蓝册(巡检司核验):巡检司对照白红两册逐笔勾稽,三册若有一处不符,主吏即刻锁拿,如同给工程上了三道铜锁。

百姓举报制:漕运衙门前设“铜匦”,状纸需附里长保结书、工筹或税票为证,查实贪腐者,全家免役一年。

这样一来,这般布局,端的是在规制框架内舞出了新乾坤!

匠户仍守着“技不外传”的规制,军户仍担着“屯田戍边”的旧责,户籍制度的筋骨分毫未动,却在血肉脉络间注入了活水。

百姓农闲时扛得起锄头,也握得住刻刀,一天能挣三十文足钱,妇人坐在灶台前,指尖翻飞便能编出银钱。

吏若想贪墨,得先问问百姓眼皮底下的“明白板”、问问三册上的红泥指印、问问衙门前锃亮的“铜匦”答不答应。

朱元璋听得双目发亮,便是直接拍了拍朱棡肩膀,声如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簌簌:

“好个‘以户籍为骨、富民为肉、吏治为血’!”

“你这不是在补规制的缝,是给咱大明的江山社稷重新搭了副脊梁!”

“便依你,先让扬州这池子水活起来,待满朝文武都瞧清楚了,再把这法子推广全国。”

对于朱元璋的夸赞,朱棡只是拱了拱手:“还有一事,儿臣私自将抄没的钱粮,给扬州府留下了三成,还请父皇恕罪。”

扬州府需要发展,必然不能缺少钱粮,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所以,朱棡表示私自做主,将贪官污吏所贪污的钱粮,扣下了三成给扬州府。

而且,这笔钱粮,朱棡一点都没有动,全部留给了扬州知府、李进。

朱元璋非但未责难,反而朗笑出声:“咱知道,你做的不错,就该如此。”

“所谓取之于民,也自当用之于民,扬州百姓过得苦,朝廷自然要鼎力支持。”

“莫说区区三成,便是留下五成,咱也只会夸你。”

说罢,朱元璋又是深深看了一眼朱棡。

这意思,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就是朱元璋对朱棡很满意,并未私吞钱粮,而是如实回奏。

光是这一点,剩余的七成钱粮,朱棡可以留下两成,剩余交纳国库即可。

当然,这也是朱元璋对于朱棡的赏赐。

要不然,朱元璋还真不知道,该赏赐点什么给朱棡,谁让朱棡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

朱棡唇角微扬,随父皇的朗笑深深躬身:“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朱元璋抬手虚扶,眼底泛起罕见的热意:“咱再赐你入朝参政之权。明日早朝,你尽可放胆陈词,天塌了有咱和你大哥替你顶着!”

朱棡依旧躬身:“儿臣领旨谢恩。”

这才是朱元璋的大手笔,要明白这“参政之权”远比金银赏赐贵重千倍。

毕竟,在明初严苛的藩王禁制下,能获许参与中枢决策,不仅是对其能力的绝对肯定。

更是将朱棡推向了权力漩涡的核心,看似恩宠,实则是将其置于风口浪尖。

朝堂之上,淮西勋贵与浙东集团的争斗从未止息,而朱棡以藩王之身涉足其间,必成众矢之的。

所以,这不是权柄,而是人心所向的‘理’与帝王亲授的‘势’!

可正是用“理”与“势”铺就的阶梯,它比任何兵器都更致命,更恐怖!

亦是、朱棡不能输的赌局。

输、则万劫不复!

赢、则如履薄冰!

正如嘉靖朝首辅徐阶所言:“太祖之权,如饲虎以肉,观其搏而不使其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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