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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洗得泛白却难掩清癯气质的青衫男子踏入府衙,李进垂首躬身,声音里带着书生特有的清朗:“草民李进,叩见晋王殿下。”

朱棡指尖摩挲着案头卷宗,头也未抬便淡声道:“李进,孤已看过你的履历。从即日起,你便是扬州府知府。”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李进仍觉喉头一紧。

须知,扬州知府乃正四品要职,统辖一府三洲六县,堪称封疆大吏。

如此重任,竟这般轻易落于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寒门书生头上?

“殿下谬赞,”李进强压心头震动,恭谨开口,“只怕学生才疏学浅,恐难担此重任。”

“你不愿?”朱棡忽然抬眸,目光如寒潭映雪,直刺入李进眼眸。

书生浑身一凛,忙低头避开那道锋芒:“非是不愿,实恐辜负殿下重托。”

朱棡合上卷宗,声线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孤用人从不问诗书造诣,唯看是否心怀百姓。肯为黎民请命、谋福祉者,方为大才。”

他顿了顿,指节叩了叩桌案,“至于那些鱼肉乡里的贪官,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孤也必除之而后快。”

这既是对李进的期许,亦是暗藏锋芒的警示。

若李进能一心为民、不畏权贵,小小的扬州城自非仕途终点,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但若是李进忘了初心、鱼肉百姓,昔日扬州府衙里被锁拿的杨景清,便是李进明日的镜中影。

这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从今日起,你李进身后有大明晋王为靠山。

只管安心为百姓办差,只要对得起“父母官”这三字,纵有千难万险,亦有晋王为你兜着!

李进浑身一震,便是正色躬身:“学生明白,请殿下放心。”

亦是今日的知遇之恩,埋下了一颗种子。

此后三十载,这颗种子在扬州的土地上深深扎根、破土而出,最终长成了敢触权贵逆鳞、甘冒生死之险的国之干臣——李进!

朱棡见李进郑重应下,指尖轻点桌面,将一本蓝绢封面的册子推至其面前:“此乃孤为扬州百姓梳理的生计之策,你需亲自主持施行。”

“扬州坐拥江河之利、竹林之盛,却仍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说话间,朱棡的声音里带着隐怒,“这不该是陛下治下该有的景象,更非大明国策之本意。”

“所谓盛世,当以民安为基、民富为骨,方得国泰民安。”

“唯有让百姓兜里有粮、手中有银,这江山才能如磐石之固,盛世方能绵延不绝。”

册子翻开时,内里工整字迹跃然纸上,从竹器工坊的匠人招募,到漕运码头的货物流通,甚至连农户编竹器换粮的细账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棡望着李进眼底的震动,忽然想起昨日路过破落竹寮时,一个孩童攥着裂开的竹碗追着他跑,碗里盛着的野菜汤晃出星星点点的光。

“明日便去选地建工坊,缺人便从流民里挑,缺银子......”

朱棡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袖中露出的半块玉佩,“孤自会想办法,记住,每一文钱都要花在刀刃上,若让孤发现有人敢贪墨克扣——”

话音未落,李进已伏地叩首,额头蹭过青砖上的裂纹:“殿下放心,学生定当竭尽全力,让扬州百姓‘户户有竹器,家家闻米香’!”

朱棡缓缓起身,袍角扫过青砖时带起细微声响:“孤会尽所能为你扫平障碍,让你全无后顾之忧。”

“三洲六县的官吏任用,孤亦放权于你。”

说着,他指尖又是抵着桌沿,目光如刀般剜过李进的面容,“但孤只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扬州若对不起‘水米之乡’的名号......”

话音戛然而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李进只觉后颈寒毛直竖,仿佛有柄无形的刀架在脖颈。

这是前所未有的信任,亦是沉甸甸的赌约。

晋王将扬州的吏治权柄尽皆交到他李进手中,意味着三年内他可独断专行、雷厉风行地整肃积弊,却也意味着三年之期一到,若扬州仍是现状,他便是第一个要被问罪的人。

“臣领命!”李进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砸在地面,“三年后若扬州未改旧貌,臣自当提头来见!”

靠在柱子旁的冯文敏,忍不住心中吐槽:“这个世道真讽刺,百姓想要平安,竟要靠提着脑袋的官吏、踩着刀刃的王侯去挣。”

不过,当冯文敏的目光转向朱棡时,眸中忽然泛起细碎的光。

这个男人身上萦绕着一种举世无双的独特气韵。

他就像是一团矛盾交织的火焰,比龙椅上那位铁血帝王更令人捉摸不透。

他的内心藏着千钧雷霆,对待贪墨官吏与欺压百姓之徒时,眼底淬着冰刃般的冷冽。

就拿扬州城来说,即便律法尚可宽宥的微末之罪,在朱棡的眼中亦容不得半粒沙子,定要将恶行碾碎在法理之下。

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怕是早已被世俗的暗流碾得粉碎。

可偏偏,朱棡对百姓的赤诚又那样灼人,就像是昨日从喧嚣的闹市归来,朱棡便在烛火下伏案疾书治理扬州的方略。

现在,更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亲王之尊亲自为寒门书生撑腰,不为权谋,不为虚名,只为让扬州百姓能在朗朗乾坤下喘上一口清气。

然而,这仍不足以道尽朱棡身上的矛盾性,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余下的玄机不必挑明,大抵都绕不开奉天殿那把龙椅。

朱棡嘴上说着从不觊觎至尊之位,眼底却时常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深邃。

就像寒潭里潜伏的蛟龙,看似沉睡,鳞甲下却奔涌着灼热的暗流。

在亲情与权柄的夹缝中,朱棡看似选择了一条折中之道,既想做个恭顺的弟弟、忠孝的儿子,可当暗中培植的势力如藤蔓般快速成长,

而当手中的砝码,重到足以撼动棋局时,即便朱棡依旧坚持“无心帝位”,怕也不能如愿。

毕竟,世道从来残酷,在权力的漩涡里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天下大势的巨轮也会推着朱棡向前踏出那一步。

这便是权力最可怖的魅力,它像淬了蜜的毒酒,初尝时甘美诱人,等察觉毒性时早已深入骨髓。

而朱棡早已捧着酒杯站在悬崖边,往前是万万人之上的荣光,退后是深渊里的白骨,除了握紧酒杯往前走,他早已没有退路。

思索过后,冯文敏又是看向朱棡,轻轻摇头,这便是她眼里的朱棡。

将这座天下化为棋局,将权力与人性揉捏在一起,借助狂浪大势,定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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