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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郊外一处隐秘府宅内,沈之康脚步匆匆跨入堂中,目光灼灼望向端坐首位的苏淮安:“淮安!朝廷今日遣使宣旨,特许沈家所制之盐顶替贡盐入宫。”

苏淮安轻轻颔首,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开口问道:“陛下除了此事,可还有其他吩咐?”

沈之康在其左手边落座,神情略显凝重:“咱们以盐引兑换的青盐虽可提炼雪盐,但你的意思,青盐炼雪盐损耗过大,除供应达官显贵外,难以流入民间市场。”

“故陛下要求,贡给皇室的盐无需银钱结算,直接以盐引抵扣,而流入显贵圈层的雪盐,品质只能低于贡盐。”

对此,苏淮安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深意莫测的笑意。

事实上,青盐炼雪盐的损耗控制得极低,一百斤青盐至少能产出八十五斤以上的雪盐,比之朝廷用传统工艺从粗盐提炼的贡品白盐,产出率足足高出二十余斤。

而且,这青盐本就是粗盐提纯而来,但经朱棡秘传之法加工后,最终制成的雪盐纯净如雪,毫无杂质与苦涩味,品质远超朝廷贡盐,在市面上自然能卖出天价。

如此算来,这门生意堪称一本万利:更低的损耗、更高的产出、更优的品质,即便只专供皇室、显贵与豪强,利润空间也堪称惊人。

但眼前的沈之康对于此中玄机浑然不知,面对朝廷问询时,皆按苏淮安事先叮嘱的措辞应答如流。

至于朱元璋为何未起疑心,实则是时代局限所致。

毕竟,在常人认知中,如此纯净的雪盐若炼制工艺简单,反而不合常理。

因此,沈之康无需向朝廷公开雪盐炼制之法,只需将其定为贡盐,便可顺理成章获得朝廷庇护。

这般筹谋之下,纵使达官显贵与士绅豪强对制盐之法垂涎欲滴,碍于朝廷明面上的庇护,又有谁敢轻举妄动?

唯有眼睁睁看着新贵巨贾借势崛起。

而朝廷自以为通过“以盐引抵贡”、“限定售价”等举措规避了盐业垄断之患,却不知朱棡的制盐秘术早已布下双重壁垒。

其一,工艺碎片化管控。

沈之康作为朱棡在明面上的白手套,对核心技艺全然不知。

制盐工坊,也是隐藏极深,难以发现,就连工序也被拆解为独立环节,工人各执一隅,严禁互通。

从青盐提纯至雪盐成型的完整流程,如破碎的拼图散落于不同人手中。

即便是总领其事的苏淮安,亦仅掌握工序衔接的枢纽,而非全貌。

其二,死士体系与利益绑定。

工坊匠人皆为苏淮安于城西精心遴选出的死忠,其生死荣辱尽在朱棡掌控。

朱棡以远超普通匠户的优渥待遇维系其忠心。

这种“生死操于人手,富贵系于一念”的控制之术,让匠人们即便生了异心,也如盲人摸象般难窥工艺全貌,更遑论泄露机密。

正如古言所云:“水火既济而盐成,上下相蒙而利生。”

表面上看,朝廷、盐商、显贵各得其所,维系着微妙的利益平衡。

实则朱棡以“工序割裂”为盾,以“厚恩控心”为矛,在皇权与商利的交织中辟出隐秘财路。

那些眼红之辈纵有千般算计,却困于绝对的信息差与权力壁垒,恰似琉璃盏中的萤火,纵有灼灼贪欲,终触不到这盘大棋的真正脉络。

更妙的是,纵有心思深沉之辈循迹追查,也决然想不到这风靡应天府的雪盐背后,竟牵扯着洪武皇帝的亲子——晋王朱棡。

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指向了沈之康,却在触及真正核心时戛然而止。

那些精于算计的政臣与商贾或许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却始终无法将这桩富可敌国的盐业生意,与那位在朝堂上性格跳脱的亲王联系起来。

这就是操盘的棋手,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看着自己布下的局如蛛网般在应天府下蔓延至天下,每一根丝线都沾着白光,却没有一根指向朱棡的衣角。

苏淮安转而看向沈之康,声线依旧轻缓:“沈兄需知,雪盐乃献予朝廷的投名状,亦是你安身立命的根基。”

“有此为凭,你便可名正言顺地深耕盐商之道,将生意版图逐步扩张。”

“之康省得,苏兄但请放心。”沈之康抱拳应下,神情肃穆。

雪盐的流通轨迹早已被精心规划:可入权贵府邸,却绝不能泛滥于市井。个中缘由有二。

其一,成本与猜忌的平衡,雪盐实际造价极低,若以寻常粗盐价格流入民间,必引朝廷怀疑“暴利从何而来”。

唯有专供皇室贵胄,以“稀世珍品”之名抬高售价,方能掩盖工艺成本的真相,让朝廷以为“高损耗导致高定价”的逻辑自洽。

其二,市场冲击的规避,若雪盐如寻常商品般铺满天下,必将引发盐业市场剧烈震荡。

传统盐商利益受损会群起攻讦,朝廷亦会担忧“民生日用被一家把控”。

因此,从始至终,雪盐便被定位为“权贵专属品”,既通过稀缺性维持高价利润,又以“不触民间根基”的姿态消除朝廷戒心。

而这盘棋的真正图谋,是借皇室与权贵的需求为跳板,暗中积累人脉、资本与渠道。

当沈家盐号以“贡盐供应商”的身份站稳脚跟,那些附着于权贵阶层的商业网络,终将成为未来向更广市场渗透的暗桩。

所谓“雪盐不入民间”,不过是布局初期的障眼法。

待时机成熟,今日织就的“权贵之网”,自会化作铺向天下的“财富之路”。

苏淮安闻言起身,垂眸凝视着沈之康:“此事既定,你即刻前往江南购置田亩。切记不可强买强卖、欺压百姓,亦可自行开垦荒地,务必掩人耳目,合理合法。”

“至于粮食作何用途,你无需多问——知晓越多,越近死地。”

他顿了顿,声线骤然冷如霜刃,“须得牢记:今日之沈家富贵,何人所予?”

“能赐你荣华,亦能令你一无所有。”

“莫自误,自误即自寻死路。”

话音里的森然寒意砭人肌骨,沈之康面色瞬间绷紧,忙不迭伏地叩首:“苏兄今日训诫,沈之康定当刻入心肺。”

“为三爷谋局,纵死无憾!”

“是为你谋。”苏淮安轻轻拍了拍沈之康的肩膀,“不干净的东西,别留,这是你为好。”

“这一回,苏某可以不计较,但若还有,话说的再冠冕堂皇,苏某也不介意让人取代你。”

此言一出,沈之康已是浑身剧烈震颤,面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半句分辩之词也不敢出口。

他清楚,在苏淮安的面前,任何侥幸都是催命符,那些藏在账本里的猫腻、私下截留的盐引,此刻都如悬在脖颈的刀刃,只消苏淮安一声令下,便会血溅当场。

而且,就好似从未来过这个世上一般,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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