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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棡望着朱元璋紧绷的侧脸,声调低沉却字字千钧:“长此以往,便是举一国之力、耗尽万民血汗,也不过是填这皇室宗亲的无底洞。”

目光又是扫过朱标骤然苍白的脸色,又转向朱元璋愈发阴沉的面容,继续道,“再算上层层盘剥的官员、肆意兼并的豪强,这天下百姓的脊梁,还能被压弯多少年?”

“须知,老爹当年不就是因为压迫,吃不起饭,才造反的。”

“如今若任由这局面发展下去,百姓食不果腹、走投无路,历史的悲剧恐怕又将重演!”

“您辛苦打下的大明江山,难道也要毁于一旦?”

世人总爱争论时势与英雄孰为因果,却往往忽视了历史长河中那数不清的农民起义浪潮。

当土地被豪强鲸吞,赋税如巨石压肩,百姓在苛政下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奢望,树皮被啃光,草根被挖尽,褴褛的衣衫遮不住寒冬的凛冽。

这般境地,便是揭竿而起的火种。

毕竟,谁愿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偏要提着性命在刀口上舔血?

可那些高居庙堂、坐拥万顷良田的权贵,连蝼蚁般苟活的机会都不愿留给百姓。

当生路断绝,横竖都是一死,他们才会攥紧农具、扛起破旗,用血肉之躯撞开命运的牢笼。

正如那句“天街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这不是暴民的狂欢,而是被压迫者最惨烈的呐喊,是世道将人逼至绝境后的殊死反击。

对此,朱元璋终于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与复杂,仿佛有无数画面在瞳孔深处撕裂又重组。

恍惚间,老朱仿佛看见百年后的某个寒冬,枯黄的野草在焦土上瑟瑟发抖,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身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背着饿死的老母亲,在雪地里踉跄前行。

那双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眼睛里,燃烧着绝望与不甘,突然跪地嘶吼:“我只想活着!有什么错!“

凄厉的呐喊刺破天际,青年颤抖着从尸体堆里捡起生锈的菜刀,将破麻布缠在手臂上当作义旗。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皑皑白雪上晕染出刺目的红。

远处,朱门酒肉的香气混着丝竹之声飘来,而青年身后,成千上万同样饥肠辘辘的百姓,正举着农具、扛着长矛,如汹涌的潮水般朝着金碧辉煌的皇城涌去。

那个瞬间,朱元璋仿佛又回到了濠州城外的血色黄昏,看见当年那个走投无路的朱重八,正从记忆深处走来。

更是与百年后的起义者身影重叠,带着同样决绝的眼神,要将这座他亲手缔造的王朝,彻底掀翻在地。

朱元璋喉头滚动,苍老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与震颤:“若是当年能有口热饭吃,能守着自家那三分薄田,这世上或许根本就不会有朱元璋。”

老朱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那上面雕刻的龙纹早已被岁月磨去棱角。

“可如今......”话语戛然而止,余音里满是无法言说的苦涩与恍惚,仿佛看见自己亲手搭建的巍峨宫殿,正被看不见的蛀虫一点点啃噬根基。

从这里就能看出,朱元璋的崛起,绝非天命垂青的传奇,而是一个被时代巨轮碾碎退路的凡人,在生死夹缝中绝地求生的惨烈抗争。

回看元末那片混沌乱世,饿殍遍野的土地上,草根树皮皆成珍馐,暴元的苛政如沉重枷锁,将万千黎民逼入绝境。

彼时的朱重八,不过是濠州城外讨饭的乞丐和尚,连一块遮风避雨的破瓦都难以拥有,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时,他想的或许只是下一顿吃食在哪,自己会倒毙在哪个荒郊野岭。

天下纷争正酣,枭雄并起,张士诚盘踞富庶之地,陈友谅坐拥百万雄师,暴元虽摇摇欲坠,却仍握有虎狼之师。

每一场战役,都是拿命相搏的豪赌,没有谁能断言自己定能笑到最后。

陈友谅率艨艟巨舰顺江而下时,眼底燃烧的不是必胜的野心,而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绝!

在那个吃人的世道里,所谓争霸天下,不过是无路可退者最后的嘶吼,是把身家性命押上赌桌,只为在历史的血火中搏一线生机。

朱标面色如蒙尘的古玉,灰败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颓然:“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光景,还真是有些苦涩。”

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名状的苍凉,腰间玉带的温润,此时的触感也是冰冷刺骨。

往昔朱标总觉自己生而有幸,不同于历朝太子在储君之位上如履薄冰,他自小便被父亲悉心栽培,朝野上下也多有倚重。

可此刻,大明开国不过三载,眼前推演的百年危局,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击碎了朱标的壮志豪情。

曾一心想要超越父亲朱元璋,在洪武之治的根基上,打造出更辉煌的盛世。

但那些看似繁荣的表象下,土地兼并的暗流、宗室膨胀的隐患,如同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将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撕得粉碎。

朱标站在巍峨的奉天殿之中,望着远处层叠的宫阙,心中却满是阴霾,紧紧攥着的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些对未来的憧憬与野心,此刻都化作了难以言说的忧虑。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肩头,让朱标不知该如何才能为大明寻得一条长治久安之路。

此时,朱标挺直早已被无形重担压弯的脊梁,眸中浑浊的忧惧渐渐被星火点燃。

这就是储君的宿命,哪怕泰山压顶、难喘一息,哪怕明知前路荆棘遍布,也必须以血肉之躯扛住这倾覆之危!

朱标猛地抬起眼眸,目光如炬:“好!好个一眼望穿的危局!”

“既窥破百年后的困局,便要在此刻斩断祸根!”

“哪怕触动满朝勋贵,也要为大明凿出条生路!”

就在这一刻,那个平日里总是温润恭顺、谦逊有礼的太子,彻底褪去了温和的表象,显露出了与江山社稷同等重量的气魄。

即便是朱元璋,眼眸深处都是泛起一抹动容之色。

朱棡望向雄心壮志的朱标,轻轻出声:“你想怎么解决宗室之疾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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